正文 第7章 廣陵散絕千秋 竹林七賢領袖(2 / 3)

打鐵要趁熱,交朋友也要趁熱。鍾會認為以他現在如日中天的身份地位,足以令嵇康虛位以待了。

洋洋不可一世的鍾會趟入竹林時,赤膊的嵇康正聚精會神掄著鐵錘打鐵,確切點說是沉浸在對《廣陵散》創作的旋律中,對於鍾會的到來視而不見。

場麵很尷尬,鍾會內心很糾結。

嵇康一不抬眼瞧瞧自己,二不起身倒杯熱茶。讓他的勇氣遭到來自心底的質疑。是不值得,還是不屑?鍾會腦海再一次浮上這個令他苦苦思索很久不得其解的問題。

嵇康回應客人鍾會的,隻有一下一下不疾不徐的打鐵聲。當哐、當哐,挾帶著狂熱與激昂,如同萬馬奔騰中的烈馬蹄聲,迅疾無比但又節點分明。

也許,在嵇康耳中,打鐵本身也是一種音樂。那是一種最原生態的節奏。

難道嵇康打鐵也是為了像《忐忑》一樣,要用鐵的事實來證明藝術的確來源於生活嗎?

一直以來,嵇康都沉浸在如何體現種勞動人民反抗精神的藝術構想裏,他打鐵的節奏清晰分明、立場堅定,傳遞出來的衝天的豪情,獨具的匠心。

這種高深的音樂,獨特的行為藝術豈是鍾會之流能夠領會的?

被視若無物的鍾會麵帶慍色地站在嵇康旁邊,看到鐵爐裏藍色的火焰像金蛇,一邊舔舐鐵塊一邊在鏗鏘有力的擊打聲中婆娑狂舞。

他的心因為憤怒而扭曲。

人,究竟是因為什麼而驕傲?是因為外在的富有,還是因為內心的高貴。

(四)

原來,在鍾會心中,嵇康高不可攀;在嵇康眼裏,鍾會卻是俗不可耐。

冰火兩重天的兩個極端啊。這是。

嵇康不喜歡虛偽奸詐的司馬昭,更不喜歡趨權附勢的鍾會。

趨權附勢能夠富裕自己的物質,但會貧瘠自己的精神。

嵇康是個理想的精神主義者。

朋友們追隨嵇康,就是因為他真誠率性,從不委屈自己的心靈,還與他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求獨特的藝術特色,期冀在《廣陵散》裏揉進自己的思想內涵分不開。

受到冷遇的鍾會準備撤退。

嵇康的態度讓他極不痛快,鍾會又一次感受到了很多年前,在嵇康竹林前徘徊時的渺小和自卑。

這一次更慘,兼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都說人生隻若初見。

可鍾會和嵇康的初見卻並不美好,彼此留下的,隻有不愉快的回憶。

突然,嵇康抑揚頓挫的打鐵聲靜止了,鍾會隻聽到周圍竹葉顫動時傳來的沙沙聲,鐵爐裏的火苗騰地變得半明半暗。

半晌,鍾會聽到嵇康的聲音在徐徐發問:“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鍾會緩緩回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

——你聽到什麼而來?見到什麼要走?

——聽到了該聽到的而來,見到了該見到的而走。

從此,這兩句摸不著頭腦的對話在曆史上出了名,被錄自《世說新語》。如同高手過招在比拚內功,外人是瞧不出端倪的。

藝術之美,在於讓人一頭霧水。

嵇康玩音樂順帶連說話都帶有了藝術性,讓小消我不得不服。

原來,能讓人走火入魔的不止是武功。

嵇康也研究玄學,玄學研究深了,說話也如此玄乎。

不肯甘拜下風的鍾會心懷怨懟,回去後就將他見到嵇康的情形添枝加葉地轉述給了司馬昭,更加將沒有見到的猜想也添油加醋地彙報了一通。

對那一問一答來了個有取有舍。

鍾會說,嵇康是條臥龍。臥龍相當於是諸葛亮的近義詞。

自己領地的竹林裏穩居著一個像諸葛亮一樣的人物,那還得了?

更重要的事,從鍾會摻雜大量水分的話裏司馬昭得知,嵇康喜歡打鐵,僅僅打鐵那麼簡單?那是有打造兵器的嫌疑啊。

鍾會單單不提嵇康的《廣陵散》裏有著金屬一般的音質。

這樣的人物,不得不防。司馬昭眼裏露出寒光。

有一個童話,大象因為瞧不起老鼠,便被老鼠鑽進象鼻子裏把它吃了。

現實遠比童話殘酷,嵇康正是因為這次對鍾會的小冷淡,引發了他日後人生中的大悲劇。

(五)

早早地為嵇康的命運做出預言者,是隱士孫高。

孫高對嵇康說,你呀,才華出眾,性情剛烈,哪裏能幸免啊。

一個人才華出眾,性格也鋒芒畢露的話,難免會遭人妒忌。

阮籍也有才華,但他懂得變通。阮籍不喜歡司馬昭,就借酒裝糊塗,偶爾還服一下軟。於是司馬昭對阮籍來了個不理會,最終阮籍以自己白眼看天下的方式活到了五十三歲。

嵇康和阮籍一樣有才,但他的性格比阮籍要剛硬。

如果說阮籍是牆頭疾風中可起可伏的勁草,那麼嵇康就是一根山雨欲來時寧折勿彎的剛竹。

所以,當竹林七賢之一的山濤背叛,投靠了司馬昭時,阮籍隻是麵無表情地在家裏搖頭翻白眼,嵇康卻性情剛烈地立馬給山濤寫了一封絕交信。

山濤離開竹林時,心情是複雜的。

他喜歡竹林的這一幫朋友們,尤其是嵇康。

那時大家都遠離朝政,朋友們性情相投,意氣風發。

山濤不服藥,也不夢幻。他年齡最長,最終慢慢地向現實低下了高貴的頭。

司馬昭已掌權,非一己之力能夠反抗,再這樣虛無縹緲地隱居下去是不現實的。

以前,山濤也像嵇康一樣,是個理想的精神主義者。

可是,理想終究要向現實低頭,權衡再三,山濤的理性終於戰勝了感性。

好男兒當然都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可治國平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的,那就退而求其次吧,齊家。

成熟起來的山濤離開了竹林,不再參與朋友們不現實的精神討論。總的來說山濤還是有道德底線的人,苟富貴了還勿相忘,積極幫朋友嵇康推薦工作,山濤認為像嵇康一樣有才華的人,不應該在竹林中埋沒,嵇康應該過上更理想、更有質量的生活,這樣才有可能向治國平天下的理想靠近。

最起碼,他嘔心瀝血創作的《廣陵散》有機會成為國歌吧。

驕傲的嵇康豈是能拾人牙慧之徒,嵇康憤怒了。

山濤你可以有自己的選擇,但你不能觸及我的尊嚴。包括《廣陵散》的尊嚴。

衝動是魔鬼。尊嚴呢,是引魔鬼上身的誘餌。

為一己尊嚴而衝動的嵇康給山濤寫了一封言辭激措的絕交信,山濤你自己沒有高尚節操也就算了,居然還想拉我趟這樣的渾水。算我瞎了眼,交錯了你這個朋友。

嵇康的絕交信不僅刺痛了與他結交二十年的好友山濤,還得罪了另外一個人——司馬昭。

原因很簡單,絕交信中有一句話赤裸裸地把矛頭直接指向司馬昭,非湯武而薄周孔。

司馬昭正在以儒家之道粉飾自己的篡位奪權,而嵇康將儒家的湯武、周公、孔子統統抨擊了。

湯武是以武力平定天下的,周公是輔佐成王的,孔子呢,是崇尚堯舜的,要知道,堯舜時期是禪讓製。這些人嵇康都說不好,那讓篡位的司馬昭,用什麼高尚的理由去欲蓋彌彰呢?

總得給司馬昭留一塊遮羞布吧。

名士嵇康作為魏晉的公眾人物和文人的精神領袖,說話一點兒也不謹慎。

一句話激起了千層浪。嵇康也沒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經成為那個時代的風向標了。

曾被嵇康鄙視過的鍾會一聽到了這句反動言論,那個如獲至寶啊,一溜煙地跑去給司馬昭打了小報告。

像嵇康這樣帶頭反儒的所謂氣節之士,應該當爛白菜一樣砍掉。

司馬昭聽聞後一聲冷笑搖手製止,嵇康是魏晉文化人的精神領袖,不是不殺,時機未到。

(六)

對主子司馬昭心領神會的鍾會終於瞅到了讓嵇康入獄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