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她的笑給紅杏準確地抓住了。紅杏不知道自己是該欣慰還是該害怕,按理說,枙子會笑了,她應該感到欣慰,但枙子才十歲就有那麼深的心性,她似乎又該感到害怕。枙子還在笑。似乎笑一旦無聲就會變得很長久,抑或是這十來年她就為今天準備了這一場沒完沒了的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場笑的盡頭在哪裏。紅杏果斷地切斷了她的笑。紅杏說,枙子,割好了草就回去。
紅杏回來的時候,巫香桂還坐在椅子上等著她。她沒有睡,她比早上剛醒來的時候還要新鮮。自從紅杏去了河堤,每晚她都等著她回來,而且每晚都是精神百倍。她把一整天的精神都集中到了這一刻,隻為迎接紅杏的時候眼睛足夠明亮。她身上臭得不行,一整天的拉撒都全在身上兜著,紅杏會為她清洗幹淨,再扶她上床睡覺。
紅杏已經很累了,她似乎也能明白這一點。因此紅杏為她清洗身子的時候她總是很乖順,很安靜,而且始終保持著足夠的熱誠。等到紅杏為她洗完了,她就迅速熄滅,乖乖地睡去。
紅杏洗完了她,還得洗洗自己。天氣熱了,幹上一天的活,就把幾天的汗水都流了,汗水在皮膚上一層一層結成黏糊糊的汗泥,男人們都在收工時跳進河水裏洗,女人們從來不敢。她很想,但剛起念頭,就被警告了。
盆裏雖然不如河裏,但水無論在哪裏都能給你帶來愜意和輕鬆。紅杏竟然在澡盆裏睡著了。枙子被尿憋醒,起來上廁所,看見她光溜溜躺在盆裏。
第二天,枙子就接替了紅杏。她在紅杏還沒回來之前,就打水替巫香桂洗澡。她人太小,做得不如紅杏好,巫香桂顯得情緒低落,不大配合。她不配合,枙子就做得更吃力,王果見了,便去幫她。巫香桂傻了,倒也不怕羞,任王果和枙子把她脫得赤條條一絲不掛,這一下,倒把王果整傻了。那時候我們三會場已經有了電燈,雖說燈泡總因電量不足顯得昏昏欲睡,但總比油燈要亮得多。巫香桂的身體在電燈下被王果看得一清二楚,清楚得令王果發傻。那是一具古老而陳舊的身體,似乎已經存在幾萬年了,私處一片灰白,每一根陰毛都在控訴著一種古老,和滄桑。
那天晚上紅杏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王果一直在等她。不過紅杏回來了,他又在走神。紅杏輕輕推了他一下,問他,有事?
王果這才眨巴幾下眼睛,仿佛這樣能為他提供足夠的勇氣,然後,他吞吞吐吐開了口。我是想問……女人的身體到頭來都要變成她這個樣子嗎?他問。
紅杏很意外。她看看巫香桂,又看看王果,警覺地問,你看見啥子了?
王果說,我……今天晚上幫忙枙子……
紅杏說,不用怕,李子不是還很年輕嗎?
王果問,要是女人一定得這樣的話,那會從哪個時候開始?
紅杏說,從心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