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1 / 3)

德安府,南北大官道所經的大埠。

這裏,五年前曾經是名戰場,山東響馬在這裏,擊潰了從安陸趕來的興獻王府衛軍,但沒能把城攻破;響馬對攻堅破城興趣缺乏。

交通要道上的大城市,通常人口眾多,市麵繁榮,也是龍蛇混雜的獵食場。

這裏,正是鬼麵神藍天虹的窩巢所在地。

出大西門半裏地。過通濟橋不遠,一條大道向北伸,三裏外便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詳的藍家大院。

通濟橋也叫西門大橋,是往來安陸荊門的要津,過往的江湖好漢,前往藍家大院投帖,認為是無上的光榮,能獲得大豪鬼麵神恰好在家接見,更是榮上加榮。

鬼麵神藍天虹是不折不扣的黑道大豪,勢力範圍南抵大江,北達與河南交界的武陽三關,包娼,包賭,走私,甚至敲詐勒索,兼營殺手行業。總之,無所不為四個字,加在他身上錯不了。

近來,鬼麵神極少在家,藍家大院的守護神兼賓館管事大爺的哼哈二將,照例收拜帖但不留賓客。

江湖朋友消息靈通,都知道藍大爺帶了大批得力的爪牙,以及花重金或憑交情請來的高手名宿,已經進入河南地境,仆仆風塵為擴張勢力範圍而全力以赴。

吞並河南仁義大爺神拳電劍路武揚的地盤,進行得十分順利,殺戮在許州以南各地如火如荼進行。

這是說,他自己的地盤內,也就顯得空虛了些。

北進的計劃經過多年的準備策劃,南吞的如意算盤也暗積極進行。

上次南北火並妙計落空,他不得不斷然改變計劃,暫時與南麵的南毒結好,集全力圖謀北進。

所以,除了在大江北岸留置一些必要的人手,防備南毒不守信諾之外,能派用場的人,皆隨他呼嘯北進了。

飛災刀就在他後方略顯空虛時,光臨他的山門所在地德安。

西門大橋雄偉壯觀,五個橋洞,東西橋頭建了石牌坊,車馬行人往來不絕。

坐騎如果釘了蹄鐵,走在橋上蹄聲清脆悅耳,頗為引人注目。

飛災刀一身黑,坐騎也是雄駿的烏錐,鞍後的大馬包也是黑色,頭上的寬邊遮陽帽也是黑色的,連特製的兩尺長竹筋馬鞭也黑得發亮。

佩刀也是黑的,黑得令人覺得他渾身散發出妖異氣氛。幸好他的臉不黑,而且臉上的神情安祥和氣,衝淡了懾人的不祥感覺。

烏錐清脆的蹄聲,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小馳過橋西的牌坊,前麵一乘暖轎速度比他慢,被他跟上了。

兩名轎夫特別雄壯,而且佩了腰刀。

前後各有一男一女護轎,佩了劍,分乘雄駿的棗騮,男的英俊,女的俏麗,年約二十上下。同穿孔雀藍綢勁裝。

男的猿臂鳶肩,女的曲線玲瓏,臉上那不可一世的驕傲神情,他們的來頭必定不小。

“不許超越!”轎後的男騎士神氣萬分伸馬鞭示意:“急什麼?哼!”

男女兩騎士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他的刀上。這種沒有裝飾,黑漆漆的狹鋒短刀,造型不起眼,委實不登大雅之堂,既不能嚇人,更不可能提高主人的身分,但另有一種令行家心寒的氣勢流露。

他居然不生氣,緩下坐騎乖乖跟在後麵。

一裏,兩裏,三岔路口在望。

向北的路,是至藍家大院的私有便道,可容雙車並馳,已可算是大道了。

路旁建了一座涼亭,附近古木修整得美觀整齊,像風水林。

遠遠地,亭內的兩男兩女看到了暖轎和男女四騎士,徐徐出亭,站在亭口目迎漸來漸近的轎和馬。

烏錐落後十餘步,亦步亦趨。

四男女迎至路旁,為首的青麵膛大漢抱拳行禮。

“奉大總管所差,在此恭迎西門宮主。”大漢向尚未放下的暖轎恭敬地說:“在下客院管事曾日芳,敬候西門宮主差遣。”

轎內傳出三聲輕拍,抬轎的兩大漢將橋放下了。

烏錐也止蹄,飛災刀掩藏在低簷寬邊遮陽帽下的麵孔,看不見表情,但顯然對“西門宮主”的稱呼極感興趣。

那年頭,膽敢無狀稱宮主的人,一定是不怕殺頭抄家的特殊人物。

他不是感興趣,而是知道這位妄稱宮主的是何來路,他對天下名人,所知極為廣博。

“有勞管事遠迎。”橋內傳出悅耳的嗓音:“相煩領路。”

“在下遵命。”曾管事多禮地行禮。

後麵,那位男護轎又找上了飛災刀。

“看什麼?你還不走?”男護轎大聲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這混蛋真是豈有此理。”飛災刀笑罵:“不讓走的人是你,趕人走的也是你,你可真會作威作福,你算老幾呀?”

美麗的女騎士脾氣比男同伴暴躁,一聲怒叱,策馬衝近就是一馬鞭抽出,要抽破他的遮陽帽,魯莽得毫無淑女氣質。

他的手比對方長,馬鞭也長些,速度更快得多,竹筋馬鞭電閃而出,讓對方的皮馬鞭搭住。

這瞬間,轎門掀起,彩影飛出、上升、下撲,香風四逸,彩影依稀淩空斜搏而下。

女騎士驚叫一聲,手的皮馬鞭脫手、斜飛、翻騰,迎向下搏的美妙彩影。

同一瞬間,管事曾日芳也飛撲而至。

在鬼麵神山門所在地的大門前,騷擾前來拜望的貴賓,那還了得?身為迎賓的主事人,當然有出現的責任。

也許,曾管事想在貴賓麵前露一手吧,撲上的半途,左手袖底已彈出一枚江湖朋友心驚膽跳的鐵翎袖箭。

袖箭,應該是用機簧發射的弩,速度之快,目力難及。這位管事的綽號,叫穿心一箭曾日芳,綽號來自他這百發百的鐵翎袖箭。

箭射心坎,認位奇準無比。

可是,飛災刀的身形在同一刹那移動,不可能射心坎要害了。

四方麵幾乎同時在動,變化萬千。

兩個轎夫也在後一瞬間移動,而且是最先亮刀的人。

接觸快,結束也快,飛快移動的人影,似乎在同一瞬間靜止下來。

女騎士不但馬鞭被奪,人也被震落地麵。

淩空飛搏的彩影,接住了飛來的馬鞭,那可怕的震撼力震消了飛搏的衝勢勁道,人向下直墜,翩然落地用千斤墜穩下身形,搏勢也因之而半途而廢。

袖箭落空,遠飛出七丈外去了。

飛災刀與陡然而止的穿心一箭曾管事,麵對麵貼身而立,左手扣住了曾管事的右腕脈反扭,竹根馬鞭頂住了曾管事的咽喉。

竹根馬鞭雖然不怎樣柔軟,但用來頂製咽喉實非所宜,用不上勁。可是,曾管事卻受不了,驚得心膽俱寒,不敢有任何抗拒的舉動表現。

“你的袖箭好惡毒。”飛災刀陰森森地說。

他的遮陽帽已經掛在鞍上,露出麵龐,虎目神光似電,湧現陰森的殺氣,神情十分冷酷陰狠,與先前安祥平和的神情完全不同。

“咦!”彩色衣裙,明豔照人的美女郎訝然輕呼,信手將接住的馬鞭丟還給女騎士,一雙亮晶晶水汪汪的明眸,不轉瞬地狠盯著飛災刀,似乎仍難接受自己被一根馬鞭震落的事實。

兩位轎夫,已在女郎身前形成護牆,兩把鋒利的單刀,有效地封鎖住飛災刀接近的經路,明白地表示,飛災刀如果想向彩衣女郎接近,必須從刀上硬闖。

飛災刀也心暗懍,他這一記奪鞭飛鞭不僅技巧妙到顛毫,也暗用上了神功奇勁。

對付一個他已經知道底細,知道對方身懷驚世奇學的人,他用上神功奇勁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對方居然接住了他扔出的,注入神功奇勁的飛鞭,而且夷然無損,僅阻了對方一阻而已,難怪他心暗懍,也大感佩服。

他應該及時見好即收,沒有必要樹此強敵。

但是他不能收手,他目標就在眼前,不能輕易放過這大好的機會,錯過將不會再來。

而且,這位強敵是鬼麵神的貴賓,反正總有一天,雙方要照麵作生死一拚的,晚來不如早到,早一天解決以免牽纏不休,所以他不能途放手。

“你怎麼說?”他向曾管事逼問。

“你……你你……”曾管事咽喉被頂住,手又被擒製,說話結結巴巴,膽寒心虛不知所措。

“你用歹毒的袖箭要我的命,沒錯吧?”

“你……”

“我有權以牙還牙,沒錯吧?”

“你……你知道我……我我……”

“你是誰不關我的事,我隻問你以牙還牙的事,說!”

“你不……不該騷擾鬼麵神藍大爺的貴賓……”

“正相反,在下是被他們騷擾脅迫的人。”

彩衣女郎揮手令兩轎夫退,冷然上前。

“放了他。”女郎美麗的麵龐充滿怒意,但另有一種令人心動的風華流露,美麗的女人發怒仍然是可愛的:“這是你我之間的事。”

“你我之間的事,自然會解決的。而我與這位仁兄的事,先解決為妙,事有緩急,一件一件來好不好?姑娘該明白我有權這麼做,是嗎?”

“我不管。”彩衣女郎橫蠻地、凶霸霸地說:“我要先解決我的事。”

“好,先解決你我的事。”他同意,一腳挑在曾管事的丹田上,再兩馬鞭把曾管事抽得鬼叫連天,哀叫著砰然栽倒,起不來了。

“是我騷擾了你嗎?小女孩。”他邪笑著說:“我這人是很講理的。”

“閉嘴!我不是小女孩。”彩衣女郎火爆地叫:“你少給我嬉皮笑臉。你把曾管事怎麼了?”

曾管事的一男兩女三位同伴,正將曾管事拖入涼亭施救,但解不開曾管事丹田的禁製。

“小意思,製了他的精氣之源,以便你我解決之後,再和他講理。他的爪牙如果把他救走,他將是死人一個,誰也救不了他,除了我。”

“我想,你是故意招惹我的。”彩衣女郎明豔的麵龐神色變了,變得陰森、深沉:“江湖道上,敢大膽招惹碧落宮的人不是沒有,但決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的確知道碧落宮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招惹碧落宮的人,會有些什麼結果。碧落宮雄踞天黃泉殿威臨大地。”他的神色也變了,變得森嚴、冷酷、獰猛:“所以我不會主動招惹碧落黃泉兩大妖邪魁首的人,但也不甘受碧落黃泉的人欺淩。

小女孩,今天是你脅迫我,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在此之前,我並不知道你是碧落宮的人。現在,兩個結果:你道歉,或者殺死我。”

天下兩大妖邪的神聖山門:碧落宮、黃泉殿。

所謂妖邪,意指非正道人士。

正道人士令人尊敬,妖邪則令人害怕,就是這麼一回事,簡單明了。

彩衣女郎為了表示碧落宮的聲威,不可能道歉。

妖邪人士通常不向任何人道歉。

飛災刀理直氣壯,不在任何威脅下低頭。

兩人開始戒備,氣氛一緊。

彩衣女郎年僅十七八,但身材發育均勻完美無暇,像是從魔境幻現到人間來的女妖,美麗非凡卻又邪惡凶狠,而且陰森莫測。

飛災刀也回複本來麵目:威嚴、冷酷、獰猛、驃悍。像一頭唯我獨尊,君臨天下的猛獸,正在伸出摧毀一切的堅爪利牙。

雙方的氣勢,皆淩厲無匹。

一聲劍吟,彩衣女郎長劍出鞘,劍身瑩潔得有如一泓秋水,映著日光電芒四射。

刀嘯殷殷,黑刀出鞘,也是晶光四射。

武朋友很少使用這種短了八寸的狹鋒尖刀,造型與眾不同,可作匕首使用,也可當刺攻擊,卻不宜砍劈。

它的優點是輕靈詭奇,缺點也多,幾乎已失去刀的基本優勢,隻有真正的行家才能動用自如。

“飛災刀!”曾管事坐靠在亭柱下,渾身癱軟無法動彈,突然嘎聲狂叫,不愧稱行家。

彩衣女郎一怔,神色略變。

但她的名男女隨從,卻不安地四麵合圍,神色緊張地紛紛撤劍拔刀,如臨大敵,隨時準備上前策應,以便保護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