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婦女從事大量的工作,並且還負擔許多其他的社會責任,但這些事情完全局限在她們的圈子之內。和世間其他地區的女性一樣,中國婦女也對穿著打扮等事情非常著迷,相互之間經常互相討論。盡管中國婦女服裝的裁剪製作方式幾個世紀以來從未改變,但是服裝的樣式風格和裝飾卻年年更新,不停變換。她們僅在自己住處附近非常幽僻的地方購買所需的一切物品,一般不會去其他地方買東西。據說中國婦女不僅會賭博而且還會“公開”地吸食鴉片。但對於這種說法的真實性,我卻沒有確切的證據。很難想象,中國婦女待在家裏或聚在一起和下午茶時,她們有什麼娛樂活動,如何打發和消磨時間。她們無需勞動,因為她們有奴仆來打理一切家務,她們中也沒有人會讀書寫字。作為養尊處優的女性和長期脫離勞動的標誌是她們都將自己的指甲留得很長。指甲長到難以置信的長度後,她們不得不帶上金銀打造的指甲套。中國的指甲套很像婦女們縫紉時所佩戴的頂針,也就是說,它像頂針一樣很合適的套在手指上,順著指甲彎曲的曲線自然地延伸開來。另外有些指甲套上還懸掛著一些用細鏈串起來的小鈴鐺。這種裝扮極大限製了中國婦女的手指活動,因此她們不能像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婦女一樣,製作一些瑣碎無賴的小玩意兒來消磨時光。
貧困階層的婦女則把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放在家庭瑣碎、吃穿住行方麵。的確,她們也喜歡在夏天的樹蔭下或者冬天有陽光照射的土牆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聊家長裏短和四鄰的八卦。但是她們頭腦中根本沒有類似西方思想中公共聚會的概念。有一次,一個外國女士邀請了幾位住在附近、彼此相熟的貧困階層婦女,來陪自己打發下午時間,並準備了一些小圓麵包和茶水來招待她們。茶點端上桌後,女主人因為有事要離開房間一會兒,就招呼客人自己隨便吃東西。結果,等她回房間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這些客人在仔細地將麵包分成人手一份並將多餘的一個麵包放在桌子中間後,每個人都端著自己的茶點各據一角,默默地享用自己的東西。
在中國農村,一些兩性之間的嚴格區分和清規戒律在某種程度上被淡化,擱置一邊。春節和中秋時,村民會自發地募集一些資金,用來搭造廉價的戲台,然後請一些走街串巷的戲台班子來演出一兩天。村裏的各家各戶男女老少都可以來看戲。但是婦女和女孩子必須小心翼翼地坐在為她們預留的專屬區域,與她們公開接觸的機會是非常少的。在大一些的城市,女性有時也會去有固定關係的戲院子,在那她們也必須坐到專屬她們的、被嚴密遮蓋的包廂裏去。在農村,男女老少都要在黎明一起下地幹活,直到到傍晚收工回家,在這樣的環境裏,男女之間的自由接觸依然是不可能的,與隔離相對寬鬆一點的城鎮一樣,這種交往仍然受嚴格的控製和監督。在一起下地幹活的人群中,老年婦女們總是用敏感銳利的眼光盯著那些年輕的男女,注視他們的一舉一動,使對方如芒刺在背,不能肆意交談。
除了兩性之間的嚴格隔離外,還有其他原因導致我們西方人習慣的許多社會交往中高層次的樂趣和享受在中國不可能存在。因為這些樂趣和中國人觀念中的娛樂截然相反。據記載,第一位出使美國的清朝官員某次被邀請出席美國為他舉辦的一個招待會,其中舞會是招待會的主要內容。那位官員以無法掩飾的驚訝神情看著眼前一對對熱情奔放、活力四射、翩翩起舞的人們。他們那瀟灑肆意的舞姿與他們做工考究、優雅精致的奢華服飾形成鮮明的對比。欣賞一會兒後,那位官員把頭轉向他的一個朋友問到:“這些貴賓為什麼要做這些苦力勞動?難道他們不會花錢雇傭其他人來做嗎?”對於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我們已無從考究,但即使它不是真的,類似的事情也可能發生過,因為它準確地反映了東方人如何看待我們西方觀念中社交的樂趣,他們的觀念建立在一個完全不同於西方模式之上。孔子和儒家弟子是他們生活中的楷模。作為一個正人君子首先要做到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品德高尚、舉止穩重,表現出尊嚴高貴的模樣。快步行走不合禮儀,拔腿便跑更是墮落的表現。在他們看來,如果一群男人在打磨得溜光錚亮的地板上旋轉舞蹈,那他們無疑是神經病。如果是男女在那手拉手、臂挽臂地跳舞,那麼按照中國人的社交禮儀和道德觀念來評價,他們的行為完全與中國的道德傳統背道而馳。在中國人的觀念裏,女性不應該享受正當的娛樂活動,更不能像男人一樣參加高強度的戶外運動以消遣時光。
中國的男人們在很大程度上能自由地相互拜訪,消遣娛樂。但是他們矯揉造作的繁文縟節,就如其他章節描述的那樣,令人不勝煩惱,疲於應付。主客之間噓寒問暖的客套、細小繁瑣的禮儀,反而使待客多了虛情假意的味道,少了真心實意的感覺,因此也使得待客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而不是輕鬆愉悅的享受。比如說,一個人去拜訪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會在家門口迎接他,他們兩個人要花五六分鍾的時間來互相謙讓到底誰先邁進門檻,這在中國這個講究禮儀的社會是普遍存在的。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用爭執,對於誰先跨進門檻,彼此都很明白,隻是心照不宣而已;客人進門以後必須要與主人再三揖讓一番,當客人入座以後,無論他是否口渴,一杯茶水必定先送到他麵前。另外,在交談中,雙方都必須要察言觀色,掌握好分寸。從拜訪朋友時涉及的這一切禮儀習俗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如果中國的社交都得包含這些內容,那麼中國的社交活動就很容易變成沉重的負擔,令人生厭。
很多中國士大夫都有大量精美的藏書,這些藏書大多是中國古代作者的經典之作。這些文人對自己的文化有著濃厚的興趣,而且知識淵博,談論起來如數家珍,見解獨到。他們中的許多人對於中國古代的瓷器、玉器、錢幣、字畫等有獨到的研究,造詣深厚。如果遇到同樣對這些領域感興趣有研究的人,他們往往會將其引為知己,欣喜不已。當與中國文人談論類似上述古玩字畫等問題時,外國人就會很自然地發現自己成了小學生,而中國朋友成了老師。他們會向外國人展示自己對這些領域的精深的研究,會很耐心地向這些學生介紹自己研究的每一個細微環節,讓自己的學生大吃一驚,然後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
對於那些西方觀念根深蒂固的外國人來說,如果想對中國人有全麵了解,並與之友好相處,那麼就需要有實際經驗、對中國有全麵了解的人為他們開設一門有關這個方麵的指導課程;而中國人如果想處理好與西方人的關係,也需要如此。雙方都要持寬容的態度,設身處地地為對方著想。因為雙方的教育體係和教育內容迥然不同,雙方的思維方式也大相徑庭,各自的價值觀、取舍標準也是因人而異。總而言之,雙方都會認為對方在許多事情愚昧無知。因此,雙方隻有通過長期的相互接觸和了解,才能成為和睦相處的朋友。舉個例子,我們很難想象一個具有正常邏輯思維和判斷能力的人會不知道地球是圓的,同時他也不知道,如果想從紐約出發前往北京,無論是自東向西走還是自西向東走,最終都會到達目的地。然而遺憾的是,在中華帝國內就有不明白這些道理的人。人們也難以相信,一個有敏銳洞察力的政治家會既不知道萬有引力定律,同時還堅信日食和月食是由於天狗試圖將太陽和月亮一口吞掉的結果。這種情況是確有其人的。還有一種現象令我們大惑不解,即有許多在文章寫作風格上因優雅精煉、獨具一格而頗負盛名的文學大師,卻對組成一個人教育體係的最基本內容一無所知。此類人在中國也是有很多的。
中國的士大夫階層一般都是由通過了各級科舉考試的文人組成。他們喜歡和擅長辯論。他們擁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思維方式,總是把自己的結論建立在我們看來有時很奇怪甚至是荒唐的理論基礎之上。他們思維敏捷、見解獨到,能迅速抓住對方觀點中的瑕疵和弱點,然後對此充分利用。但是,如果誰能從儒家著作中旁征博引,他們就會屈從和讓步。多數情況下,他們能使雙方的辯論結果達到自己滿意的程度,因為他們往往是在雙方共同認可的基礎之上,按照自己的觀點對爭辯內容加以闡釋,使自己在同對手的交手中占上風。正因為這一特點,中國士大夫之間的爭辯,才具有特殊意義。因為它能使我們了解他們的思維方式以及他們以盲目輕信去取代普遍公認的一般原則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