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中國的貧民階層(1 / 3)

在美國,貧困隻是意味著生活沒有了勞動或者失去了工作;而在中國,貧窮即使如果不是麵臨著餓死凍死的威脅,也意味著實實在在的饑餓和赤裸的生活。人們不難判斷和估計,四萬萬中國人的日常消費是極其有限的,他們的物資極為匱乏,生活相當困苦。探討他們是如何生活下去的,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難題。

有些人有時表達這樣一種觀點,即:中國人作為一個民族是非常富裕的。其實這種看法大錯特錯。確實,這個老大帝國擁有十分豐富的資源和巨大的潛能,然而這些並沒有得到開發和利用。其廣大的民眾仍然處在異常貧困的狀態:那種貧困狀態我們幾乎無法想象。如果把美國和與中國作一對比,那麼,美國的人均財富占有量一定是中國人均財富占有量的許多倍。因此,同樣是“貧困”兩個字,在美國和中國的含義大不相同。在美國,當一個人每天掙的錢,比方說,隻有兩美元,卻要維持一個家庭時,我們才說他很貧困;而在中國,一個每天掙兩個美元的人將被視為不啻花天酒地中過生活。在美國,如果一個體力勞動者不能使自己和他的家人每天吃上兩次肉,那麼這家人就被視為度日艱難,陷入赤貧;而在中國,雖然肉類比在美國要便宜得多,可是在那裏即使認為自己的報酬還相當不錯的體力勞動者,他每個月也吃不上一斤肉。在美國,貧困隻是意味著生活沒有了勞動或者失去了工作;而在中國,那將不可避免地意味著一天沒有飯吃。

當然中國也和其他國家一樣,食品價格和勞動力價格之間存在著緊密的聯係。如果勞動報酬很低,維持勞動者生存和支持他們重複勞動的食品的價格也應該相應降低。不然,饑荒將會導致餓殍遍野。中國人的生活並不致太可憐是因為他們的要求比較低。與其他民族一樣,中國人生活在收入與資源允許的基礎之上,量入為出,自娛自樂。盡管一些富裕的中國人穿著講究,家庭裝潢豪華,但與西方富人一樣,他們需要以此來保持自己的地位與氣質,隻是不同的風格體現。總之,中國與其他任何地區一樣,量入為出是最基本的生活原則。

中國熟練的技術工人每天的收入在 10 ~ 30 分白銀之間,平均水平不到20分;非熟練工人,或者用中國的話形象地說是“賣苦力”的人,每天收入在 5 ~ 10 分白銀之間,平均水平不會超過 7 分錢。中國既沒有光棍,也沒有老處女。中國人需要用這麼點微薄的收入來養活自己,照顧一到四五個其他人的生活。我經常雇用固定的信使。他需要跑三十英裏路程來賺取8分錢。中國內地的船隻經常雇用纖夫,從天津出發逆流而上到達北京通州。全程達一百二十五英裏,報酬是50分錢和單程的飲食。那麼纖夫再步行返還天津。也就是說,這些人往返遠遠超過從波士頓到紐約的距離,就是為了50分白銀和幾頓飯。許多中國人甚至以路邊撿糞便為生。在中國,如果你看到十幾個大人和小孩子為了一堆牛糞而爭得不可開交,一點都不要覺得稀奇。這可能有助於我們了解貧窮在中國到底意味著什麼?對於無數的中國人來說,如果一天失業找不到活幹,就意味著要餓整整一天的肚子,得不到任何事物。

根據以上所述的一般勞動力價格,我們不難判斷和估計,四萬萬中國人的絕大部分實際生活得相當困難。很難想象他們是怎麼對付下去的。他們的日常飯菜有米飯,以及加上過量的水煮的甘藍。如果再有幾塊用濃鹽水醃的生蘿卜鹹菜,那便是佳肴美味。買一點幹西瓜子作為點心大嚼而特嚼一番,就是非常奢侈的享受和亂花錢了。在夏季,他們經常的菜肴是黃瓜,生吞活剝,皮肉不存;秋天,他們吃蘿卜、胡蘿卜等;有時他們也啃西瓜,往往連皮也不會剩下。在帝國的某些地區,人們以小麥、燕麥和玉米代替大米作主食,以上物品便是大多數中國人全部的食物消費品,即那些無論鄉村還是城市裏終年勤奮勞作的普通人家的日常食品,至於那些乞丐和極其貧困者,則很難保證能夠填飽肚子。

我曾有幸在一座佛教寺廟裏過了一夜。這座寺廟位於離北京東去一百多裏群山環抱風景優美的一個山穀之中。當時正是金秋十月,廟裏的僧人雖然樂善好施,熱情待客,卻也拿不出什麼美味的食物招待我。他們有的隻是一些生板栗,還有從院子裏一眼山泉中汩汩流出的清涼甘甜的泉水。當我談起食物的寒磣時,那位負責寺廟事務的老僧長似乎很驚訝。他說:“可是您並不了解我們的板栗有多麼神奇。它們可絕不是一般的水果。如果您吃上一斤,再多喝點泉水,那麼肯定能使您的饑餓頓消。”他說的話倒是的確不錯。

另外一次,我與幾位同伴在中國的西部遊曆。在一個周六的傍晚,我們來到了一家山村小店。店裏唯一能夠提供的食物,是將麵粉和水擀成麵條,然後放到開水裏煮熟。這種東西毫無滋味,硬如皮革,難以下咽和消化。但是,除此之外,店裏已經一無所有。經過一陣長時間的搜求之後,一位古道熱腸的當地人給我們提供了幾個雞蛋。村子裏實際再也沒有可供我們吃的東西。第二天,我們的仆人意外地發現街上有人在叫賣肉。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立即去買回了一些,因為我們確實已經饑不擇食,煎熬得心急火燎。那肉已經煮過,於是仆人匆匆地熱了一大塊,端到我們的麵前。那肉氣味非常怪,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我們僅僅嚐了一口,便足足夠了,再也沒有什麼饑餓感,因為胃裏直往上翻騰。我們於是詢問仆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說他也不知道是什麼肉,但根據他的判斷,好像是牛肉。他還說,當時賣肉的老人推著一輛獨輪車,正在離小店不遠的地方叫賣,肉便是從老人那裏買來的。我們就去尋找那位老人,很快便找到了他。於是,我們與他進行了下麵的交談:

“您好嗎,老先生?今天的生意怎麼樣?”

“真是好極了。早上我裝了滿滿的一車肉出來,您看,現在賣得隻剩下車上那幾塊了。”

“您賣的什麼肉?是牛肉嗎?”

“不,不是牛肉。我住在離這兒幾裏地的另一個村莊。我養的一頭老騾子生病之後死掉了。可是我舍不得把它白白扔掉,就把皮剝下賣給別人,把肉煮熟,也賣得隻剩下您看到的這一點了。”

還有一次,在中國的西北部遊曆時,我與另外兩名同伴走迷了路。我們在前麵先行,把趕騾人、行李和仆人等都遠遠地撇在了後邊,結果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直到天黑之後,我們三人才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摸進了一家小客店。當時正是十二月份,天冷得滴水成冰,身邊又沒有仆人,真是狼狽至極。我們將隨身攜帶的資金全部加到一塊,正好有一百文銅錢,大約合十美分。我們要用僅有的這點錢支付食宿費用。那家客店倒是比一般的要好一些,當地出產什麼可吃的東西,店裏便有什麼樣的食物。我們在店裏住了一宿,吃了一頓晚飯、一頓早飯。店家,甚至整個村子都傾其所有,對我們照顧得十分周全,我們也願意為此而不惜代價。最後結完賬時(包括我們給店裏夥計的小費),我們的手裏還剩下十二文錢。三個人的住宿和兩次吃飯竟然花了不到九個美分!但是,實實在在地講,店家收那些也就夠了。因為我們吃的東西確實不怎麼樣:包括加上鹽和水煮成的蕎麥粥;另外,我們睡的是中國常見的用磚支起的土炕,上麵鋪著一張幹淨的席子。這種炕通過在另一端燒大量的煤,煙火通過其底部的通道而取暖。炕上沒有任何被蓋之類的東西,因為在中國所有出門遠行者都是帶著自己的鋪蓋卷。但是我們的卻還在騾子上麵馱著,下落不明。隻好將就著把冰冷的套鞋權作枕頭,和衣而睡,倒是也沒有感到怎麼的不便和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