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滌蕩塵埃,一隻鳥獸昂首站在石溪泉邊且振振有詞的鳴叫,那是一種難以理解的古老密語,聲音洪亮如驚天雷電,泉溪下渺小的影子正在靠近他。
“阿拿法,我想……”艾斯裏沉默了半響,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轉念露出天使般的微笑,笑著說道:“後會有期……”
他的心裏五味雜陳,當初看著阿拿法一步步的成長,現在卻要離別,他哪願意割舍。
但,他的目標還有很遠,可不能因為眼前的這些人鳥情長牽絆左右。
“希望出了這個洪荒世界你能忘記我。”
“為什麼?”
對於早已壓製不住心中激蕩起伏情緒的人來說,被這突如其來的拒絕也給永遠葬送在遙遠的天際了吧!艾斯裏心中如萬般螞蟻爬過一樣的心癢肉痛,可還是淡淡地抽抽鼻子說:“我會忘記你,但是……我會永遠記得曾經有一個夥伴。”
也未等阿拿法說完最後一句話,艾斯裏踏著堅定的步伐朝著太陽初升的反方向走去。他不會明白,在阿拿法心中,“你永遠是唯一的主人”。
艾斯裏的衣服早就殘破不堪,可是包裹遺落在洞口,他想回去取回來,又找不著出口,便漫無目的的左思右想。一邊走一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時不時采兩根路邊的草梗銜在嘴裏,左嚼嚼右嚼嚼,眉頭深鎖。
“唉……”
望著天邊蔚藍色般的垂簾,他長歎一口氣,似是要將這個不明的世界盡數吸納入自己的黑洞中。父親從小教他做人不要望洋興歎,做事不可妄自菲薄,可如今的遭遇,他除了無奈,就是無奈。
突然,他靈機一閃,心中頓時如春暖花開般的燦爛,起身飛速跳入一旁的草叢中。等他灰頭土臉起身,這才看清,他發現地上居然有,土豆。
果然,不論在哪個時代,哪個統治者的變更中,土豆永遠是不會滅絕的物種。之所以稱其為物種,因為在遙遠的的哈裏拉大陸有一個“哈裏蘭族”,那是和自己族類旗鼓相當的大族,他們的族人將土豆信奉為“尊神”,他們相信隻有土豆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救命稻草。
於是,千百年來他們不斷守護著自己的“土豆林”。
據說那是一個人間天堂,從那片土地誕生的土豆吃了可以增加魔力,沒有魔力的人吃了可以分離出精魂共鳴;但恰恰是這場神的詛咒,致使這片土豆林一夜枯萎。
在諾伊大陸另一端的哈利蘭大陸,早已開始了慘絕人寰的殺戮之戰,隻是兩片大陸隔海遙望,因此消息傳送的比較緩慢。
艾斯裏能在這種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找到土豆,可以說是神的福祉。他大叫一聲,氣的把土豆往遠處成拋物線的曲態丟了出去;再定睛一瞧,原來是有隻乳白色軟綿綿的小毛蟲提早占據了這塊肥沃之地。
小毛蟲也不理會眼前呆若木雞的物種,又扭了扭身體,不一會功夫鑽進土豆更深處,它爬過之處留下深深大洞,還斷斷續續著用一小撮尾巴朝艾斯裏晃著。
他早就忍無可忍了,用兩隻小指輕輕一撚,再一提,小毛蟲被扯出土豆丟在小石子的一旁。壞笑著的艾斯裏兩眼放著精光,心中盤算著什麼,又忽然使勁搖了搖頭,心中不斷鼓勵自己,“不可以不可以……”
艾斯裏捶捶腦袋,他怎麼可以因為餓的肚皮外翻竟要吃蟲子?這種惡心的事情絕對不可以讓它發生。於是,他拿起已經被啃食了的土豆狂奔,直到樹林中發黃幹癟的葉子被踩碎的聲音逐漸消滯,這才定定神,輕鬆一笑,看著手中的土豆。
他蹲坐在一塊幹淨的大鵝卵石上,望著剛剛穿越而過的樹林,眼前是一汪湛藍的溪水,林間的樹木被風吹的颯颯作響,徐風穿過曲折蜿蜒的小道投向溪水岸邊,那落葉像被誰掃過般的絲絲響聲猶如驚天鬼魅,令心神“暢快淋漓”。
他並不害怕會突然有猛獸來襲,更不擔心自己會客死異鄉,隻是,他還沒填飽肚子,可不能委屈了自己。想了許久,仍然決定將土豆用火烤熟。
天空漸漸陰沉,天色暗淡,艾斯裏知道夜幕靜臨,他把從附近拾來的木枝折斷,合著小石子圍圈搭成一個類似三角房屋的模樣,又從懷中掏出兩顆十分光滑的鵝卵石,開始用雙手一上一下,來回挪動,奮力地想要擦出火焰。
“嘭”,一顆小火星墜落木材間,木材瞬間被點燃起大火;雖然不知道這些木材的名稱,但他心裏明白,這些木材日後一定會派上用場,便也不多想又去拾了些來,放在腳邊。
他用一根細小的木枝穿過剛剛被蟲子爬過的溝壑,豎著一抖,整個土豆掉到食指和大拇指的交界處,他再一橫手平放著架在三角小屋模樣的木材中央,任熊熊大火不斷炙烤。
但,他忘記了一件事情。
夜晚徹底降臨,火紅的光芒伴隨著零丁芯火漸入空中,柴火堆裏的土豆被烤的咯嘣作響,似是骨頭撕裂的慘狀,黑幕下的夜晚更令人毛骨悚然。
遠古的洪荒世界,無止盡頭的深邃黑暗,畸形百狀的浮遊生物和蟲魚鳥獸,璀璨奪目、扣人心弦的紛繁世界早就沒了秩序。艾斯裏越想,心中的苦水越加泛濫不堪;瞬間,艾斯裏雙手環膝,頭深深埋進懷中哭了起來。
在腦海中,他不斷地回憶自己曾經跟隨長者們曆練的過程,後悔當初的不認真學習,以至於他精神萎靡恍恍惚惚地昏睡過去。
他是真的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整個夜晚,溪水邊特別安靜,昂首挺立的鳥獸巍峨佇立在附近的石崖峭壁上,眼睛咕嚕嚕的轉著,望著柴火堆附近的所有景象。
阿拿法還是放心不下。
一路上,它緊緊跟著,隻要附近有任何風吹草動,它都盡數銷毀,像是很害怕驚擾了睡夢中的孩子般的輕柔。可是,它不想讓他發現,因為它的時間快到了。
第二天清晨,徐徐上升的紅日照耀著溪水岸邊的鵝卵石散發著熠熠光輝,金色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艾斯裏艱難的睜開惺忪的睡眼,望著蔚藍卻又無邊的天際,心中感歎,“新的一天,自己的旅程又要開始了”。
他摸摸肚子,看著這癟癟的肚皮簡直難看到他都想割掉。
刹那間,他愕然想到柴火堆裏的土豆,隻是燃燒了一晚上的火焰早已維持不住自己的冉冉芯火,於是在半夜趁他睡著時悄悄熄滅了。
“哎呀……”艾斯裏大叫,“是誰偷吃了我的土豆?”
有誰會偷吃他的土豆?艾斯裏實在摸不著邊,隻好硬吐苦水,畢竟在這洪荒世界隻有他一個人,其餘的都是沒有正經形態模樣的怪物。
阿拿法站在不遠處嗤笑,心中想著主人傻傻的模樣真是可愛,再一想到即將見不到他,這眼淚也如洪水般傾瀉而出。
見艾斯裏餓了一天,阿拿法也不多想,飛往森林深處取了些果子,用翅膀一個個如擊打全壘打棒球的形態打到他的身邊。
艾斯裏見狀轉了轉身子環顧四周,見無異樣立馬飛速撿起地上僅存的食物,也來不及清洗直接放在嘴裏啃咬,心想:這洪荒世界的果子真甜,畢竟沒有像我們這樣擁有智慧的靈長類精心繁殖、培育,這自然生長的就是不一樣,清爽可口,回味無窮。
吃飽了,他也有了幹勁,望著溪水的方向,再抬頭望著紅日的方向,他心中暗自做了打算。
根據這陽光的照射強度,和溪水的水流方向,他明白,有水的岸邊肯定有野獸,畢竟生靈都要飲水,因此要避開烈日和水流,這樣他才能暢通無阻的前往自己的目的地,雖然他不知道要去哪裏,隻知道非要逃離這裏不可。
一般人會覺得,有水的地方不應該都有部落或者族群居住嗎?不應該正是走水路才能找到出口嗎?又說不準洪荒年代也有和他一樣的部族居住呢?又或者他們不是正常的族群,而是未成形的部族呢?
可艾斯裏正是明白這一點他才更加往反向走,躲避襲擊;因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他太渺小了。
正當他轉身隨水逆走時,本是晴朗的天空兀自化作流光溢彩,籠罩著整塊溪水上空,空氣當中彌漫著絲絲香薰的氣味,阿拿法心中大叫:“不好!”
此時的天空看著像是祥瑞之色,其實不然。
艾斯裏遲疑地眨巴眨巴眼睛望著天空,竟有了暈暈入睡的感覺,他使勁擺了擺頭,可依舊不見有效,便很快癱坐在地,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早已麻痹,不得動彈,不經打了個寒顫。
“怎,麼,回事?”
艾斯裏有些嚇到,這剛逃出虎穴又入狼口了嗎?他有點憤怒,甚至哪怕在一秒鍾之內也幻想過無數個怎麼樣炸掉這裏的想法,可還是被束縛之力拉回現實。
阿拿法再也克製不住心情了,起身拍打著翅膀飛往艾斯裏身邊,它緩緩降落那龐大的身軀,艾斯裏驚訝地發現它比之前的身體要大出很多倍,並且飛的也很遲緩。
“阿……你怎麼會在這裏?”艾斯裏想叫它的名字,可是他已經不是它的主人了,因此他沒有資格再叫他給它取的名字。
“沒關係,主人。”阿拿法微微一笑,鳥嘴翕動,眉目間化作新月。
“你,怎麼還在這?”他再次疑惑的問道。
“我不放心,想再送你一段路,本來打算今天往回飛,可誰想到你居然連土豆都烤不好,真是急死我了!”阿拿法露出鄙夷的神態。
艾斯裏真是氣的心裏直癢癢,“誰說我不會?我的土豆肯定被人偷吃了!”
“那麼,你看到我那麼難堪的撿土豆模樣了?”艾斯裏氣絕。
“當然,不僅如此,我還知道是你自己把土豆弄沒了。”阿拿法笑臉嘻嘻的陪襯道。
“怎麼可能?你胡說。”他簡直氣得直吼出來。
艾斯裏不明白,越是在乎一個人,心裏就越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醜陋的一麵,哪怕費勁心思也絕不會讓自己在意的人來否定自己。雖然阿拿法隻是一隻鳥獸,何足輕重?但是,在艾斯裏心裏,它的位置永遠是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