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腦子一轉，想出一個辦法，即弄清楚仆人所買東西的一般價格。這樣的話，仆人就沒有辦法再投機取巧了。然而，仆人又開始在所買東西的分量上做文章。通常，仆人會買四斤的東西，但是向主人卻要五斤的錢。於是，主人再生一計，將所買的東西都要親自一一過稱。這一次，主人覺得萬無一失了。但是，沒過多長時間，主人會發現，自己所用的秤是十四兩一斤，而不是十六兩一斤。事實上，他的仆人一直在揩他的油，但是他絲毫沒有發覺。
於是，主人經過思考，重新想出一個辦法。他找來一杆標準的新秤。仆人每次買回來的東西，他都要仔細檢驗，然後將那些東西鎖在一個安全的櫃子裏。這一次，主人自我感覺很好，認為不會再有任何閃失。因為之前的所有漏洞，他都能確保萬無一失。可是，主人的做法雖然穩妥，但是仆人的計謀更高一籌。比如說，經過檢查，主人確認仆人所買的羊肉是一斤。然而當他轉身剛走，仆人就拿起刀子，砍下一大塊肉。之後，仆人將那塊肉直接送到屠夫那裏，換取錢財。
我有一位朋友，曾經使用過上述方法，但仍然感覺不可靠。在他的心底，始終充斥著著一種懷疑的情緒。這種情緒告訴他，仆人一直在背後揩他的油。有一天，廚師被主人喊到餐廳裏。原來，餐桌上擺著一塊烤羊肉。但是，這塊肉已經幹縮得非常小了。麵對主人的質問，廚師表現得很鎮定。他用慣常的口吻對主人答道：“先生，您說得不錯，那塊羊肉確實變小了。但是，您不要忘了，與您所在的國家相比，北京的氣候是多麼幹燥。既然如此，那麼羊肉自然免不了要收縮，且收縮的程度遠大於在貴國的時候。”
如果主人實在無法容忍，將一個喜好揩油的仆人解雇。就其結果而言，未必就是最好的策略。也許，主人很快發現，新來的仆人比原來的揩油更加嚴重。這是因為除他自己之外，他還要給原來的仆人揩油。作為一種回報，他將會把非法收入中的一部分，分給此前被解雇的仆人。多年之前，北京有一家外國使館。麵對日益瘋狂的揩油事件，大使決定要采取一些措施，以遏製這種現狀的發展。於是，使館的守門人被大使解雇了。誰也沒有想到，那個被解雇的守門人，正是揩油體製中十分關鍵的人物。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使館的人們才得知，前任守門人每個月都會定期收到一定的錢財。錢財的數額是按照以前的標準送的，一直要送到他去世為止。這些行為，就是仆人們在新任守門人的帶領下做出來的。被解雇的守門人去世後，那些仆人們為他舉行了一個隆重的葬禮。在這群人中間，有專門記賬的。不但如此，他們還在銀行開立了一個戶頭。所有揩油得來的錢財，全被存進銀行裏。每一年，他們要分三次紅利。
就揩油這種習俗，不要向中國人追問到底有什麼永恒的意義。任何爭辯和探究，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緣木求魚，一點作用也沒有。對於中國的這種習俗，我們隻能將其控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畢竟它是中國曆史的產物，我們沒有辦法杜絕，隻能小心翼翼地加以預防。如果中國人的劣根性可以徹底根除，那就另當別論。不過，很明顯，這一點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當中國人揩油的時候，他們首先危害的是他們自己，而不是外國人。這是因為，外國人說話做事比較直接，從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行事。而且，當他們詢問所有物品價格的時候，總是懷著彬彬有禮的態度。然而，中國人好麵子的本性以及虛假的尊嚴，使得外國人麵對此種情況時，往往退避三舍。於是，這些外國人就成了中國人陳規陋習的犧牲品。那些仆人可以盡情地揩油，即便他們的主人損失再大，也是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最後，我在這裏補充一點。本章節的最後部分，論述了中國人做生意的種種習俗和陋規。對此，我隻是隨意地寫了一些內容，並沒有把它們當做中國商人的本質來加以陳述。在前半部分，我們論述了中國商人所具有的崇高品質。與此相比，後半部分的內容明顯不同。在整個人類群體中，人們的本性是普遍一致的。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在中國這樣一個人口眾多的國家，很多人懷有嚴肅認真的態度，做起事情來一絲不苟。他們對於自己的信譽看得很重，為人正直。可以說，像這樣的一些人，是永遠值得我們信賴的生意夥伴。但是，他們當中也有不少人，為了追求金錢和利益，總是喜歡玩弄一些小把戲。人，在從事偉大的事業時，總是顯得很偉大；而當他做一些渺小事情的時候，卻又顯得極其渺小。在本章節的後半部分，我之所以持有批判的態度，原因多半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