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更最喜歡的花。也是袖染喜歡的花。
更說袖染最喜歡白色的風信子。
袖染總是溫婉地站在庭前,身上披著一件鬥篷,望著盛放的白色風信子,臉上露出恬淡而隱憂的神情。那個時候,椎翎到更的住處來,看見她的笑容總覺得她並不是真的喜歡白色的風信子。有誰會對著自己喜歡的事物露出那種悲傷的表情呢?
那張蒼白的臉,其實是壓抑著深深的悲傷和思念的。隻是逆來順受的性子讓那張臉看起來是如此恬適而讓人誤以為那悲傷是因為孱弱的身體引起的。
她倘若肯說出自己的真心來,更不會不放手。
那個柔弱的女人,真是倔強得不合時宜。女人總是這麼奇怪,喜歡用自己的看法去解釋事情,並且執著地相信著。
袖染她一直以為犧牲她自己就能夠讓一切都好。嫁給更的時候是,為那個人類男子而死的時候也是。
她以為嫁給更,就能夠使她的家族獲得期望的利益,也能夠保全那個她深愛的人類男子。殊不知她這樣做,對於愛著她的更是多麼不公平,也不了解,這樣做對那個她深愛的男子說多大的傷害和侮辱。
她以為替那個男子擋下更那一擊,就是保護了那個男子,她以為這樣,更也會因為她的背叛而忘記她。結果那個男子卻因為她的死而絕望,更則因為誤殺了她而一直耿耿於懷,更加忘不了她。
如果她一開始就和那個人類男子私奔了,更現在早就忘了她了罷。
從那天起,更跟整個妖狐一族決裂了,背叛自己的一族,在這個地方一直孤獨著,自責著。妖狐本非多麼重情重義的生物,然而更卻是一個慣於獨自承擔一切的人。椎翎並不覺得更有多麼愛袖染,隻是他一直在自責沒有發覺袖染的心思,在自責誤殺了袖染,自責自己的一時衝動。
椎翎折斷一枝風信子,伏到花束上狠狠地嗅了嗅。
“阿嚏!”
妖狐敏感的鼻子上沾了花粉,噴嚏打個不停。椎翎滿臉淚水地丟掉那枝風信子,抬起手,用衣袖掩著臉一邊不停地打著噴嚏一邊快快地跑開了。
天越來越暖。
房前屋後的花開了很多,嶷嶷如雲。
山裏逐漸熱鬧起來,漬打算著要過冬的話就該趁早備些糧食,剛想著要出去采摘些山貨,外麵就飄起了雨絲。
細細的雨絲從天空中飄落下來,銀灰的雲積在天上,好像就要碰到山頂上那些開得盛大的花了。漬走到門口,看到更獨立在前廊,微微仰著頭望著天空。
更一身淡青色的長衫披在身上,纖瘦的身子掛著衣衫更顯得清瘦,一頭淡紫色的長發一直垂到腰下,隻隨意地用一隻骨簪綰起,尖尖的耳上一隻銀色的耳箍扣在耳側,在陰沉的天空下光澤輕和。那個人就那麼寂寞地站在那裏。
曾經以為更是生就那麼一副寡淡的性子,隻是相處得越久,越覺得他更像是在思念著什麼人。深深的,刻入骨子裏的思念,即使沒有表露出來的意思,那深沉的思念也會在他的眼中留下痕跡。
妖怪也是有著極深的感情的。
不論如何,漬都沒有探究的意思。她隻不過是以一個仆人的身份住在這裏,隻是為了尋求庇護在這個世界裏活下去。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更也有著他自己的過往,誰都沒有權利去探究別人的秘密。
漬想要退回自己的房間裏去,卻忍不住再看一眼站在那裏的更。
銀灰的雲,粉色的花海。細雨飄落庭前,有人獨立。一切都是那麼安靜,時間仿佛靜止了,停滯成一片柔軟的湖,細雨入湖,泛起漣漪無數。有粉色花瓣在微雨中悠悠飄落眼前。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漬硬生生轉身,那個幽愁寂寥的背影卻深深地烙上了心頭,刻下如同這個季節的細細密密的雨織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