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夜的嘲笑(2 / 3)

“我就是要問你這檔事,我再重覆一遍,老實招來。”

既然話題直逼核心,熱海理事長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做表麵功夫上。他站起身將幹瘦的手疊在雅香手上,隔著眼鏡瞪著她。

“否則吃虧的是你,以後也許還會嫁不出去哦,我能夠輕易左右你的將來。”

到此雅香已經沒興趣聽一個偽君子的脅迫,她毫不留情地撥開理事長的手,失去重心的理事長正想以盛氣淩人之勢破口大罵,雅香立刻從套裙的口袋取出先前向伯父借來的黑色小盒子。

“這可是竊聽器哦。”

雅香表情無辜地宣布。

“你所說的話,我的朋友全聽到了,他馬上就趕過來,看!”

會客室的大門外傳來三次人體撞擊的聲響。

綠川淳司開門探出若無其事的臉孔,麵對全身痙攣的理事長禮貌性地點頭致意,熱海尖聲盤問道。

“你、你是誰?”

“你學生的家教。”

他自報身分,保留了生活教師。

“正職是北多摩美術館圖管人員,我想你多少應該有點印象吧。”

“你什麼意思?”

淳司見理事長疑惑的表情不太像是演技,隻有轉移話題。

“理事長,親衛隊正躺在地上親昵的睡午覺,你盡管放心。”

這種場合不裝酷一點實在很難,尤其對於信奉強者的人相當奏效。熱海理事長的嘴無聲地一開一合,淳司外表看起來溫文儒雅,實在很難想象他能打倒假扮秘書的強壯保鏢,不過事實擺在眼前,這個不請自來的小子現在正好端端地站在理事長麵前。

“我、我要叫警察。”

“請便請便。”

淳司殷勤地點頭。

“受理的應該是警政署搜查一課的溝呂木警長,我伯父跟他很熟。”

很熟並不代表彼此是親朋好友,要怎麼想是對方的自由。熱海理事長的手最後並沒有伸向電話,這證明了他作賊心虛。

“現在還有轉彎的餘地,主導權仍然掌握在你手裏,往左往右視你而定。”

“你到底知道多少內情?”

“比你想象中多一點。”

淳司看起來老神在在,但有百分之九十純屬外交手段上的“故弄玄虛”。

“全是來自伯父的血緣跟教育。”雅香在一旁佩服得五體投地,隻差沒鼓掌叫好。

熱海理事長張著嘴,釘在原地動也不動,專橫的文部官員一旦失利,就很難東山再起,因為對方並不畏懼強權威勢這一套。但此時他為了顧全麵子,陷入優柔寡斷、進退兩難的處境。

而淳司早就看穿他的心態。

“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們就此告辭,山手俳句同好會的會員一天比一天少,現在還有八人,但明天也許就隻剩七人了。”

淳司以陰險的語氣做出不祥的預言,然後催促雅香離開。

“抱歉占用您寶貴的時間。”

“再見了,理事長先生,茶蠻好喝的,隻可惜少了蛋糕。”

雅香行一鞠躬禮,此時傳來一個充滿挫折感的聲音。

“請、請等一下……”

裝腔作勢的薄牆逐漸崩塌,熱海理事長的傲慢也隨之瓦解,對於同伴離奇死亡的恐懼,令他不得不采取今天這種手段。現在的他死命抓住雅香這根稻草,一旦鬆手,他隻有就此溺斃。

雙方達成協議之後,理事長打開門斥退無用武之地的秘書們,再回過頭來請雅香與淳司人座,接著回答淳司的問題,並說明“山手俳句同好會”的內情,但這些情報者實說沒什麼助益,這次傳喚雅香並非會長堅原的指示,而是他個人擅自行動。

“其實我們同好會的成員彼此不僅未曾謀麵,甚至不知道對有姓什麼叫什麼。”

“你的意思是山手俳句同好會的八名會員從來沒有一起聚會過嗎?”

“是啊,通常是會長跟我采取一對一的見麵方式,其他會員也是一樣吧,我充其量隻是個有名無實的副會長罷了。”

如果此事當真,那就表示淳司等人失算了。總之所有的權限與資料全集中在會長手上,其他會員隻是按照要求提供資金而已。熱海的資金很有可能是挪用大學預算而來的,往後多的是機會追究這一點,淳司繼續向理事長問道。

“然後呢?”

在淳司的催促下,理事長支支吾吾地接續話題。凡事先由堅原會長與已故的村尾秘密進行,事後再尋求其他會員的允諾。眾人雖然心有不平,卻不敢公然反抗會長,而他們就在長生不老的誘惑下,不斷供應大量的研究經費。起初進行動物實驗,屍體全送到關東大學生物工學研究所的細菌處理設施分解……

“藉由細菌處理,一頭牛可在二十四小時內,被分解得連骨頭也不剩。”

淳司低語,雅香故意以狐疑的眼光斜視著。

“照這麼說,人的屍體也可以被分解得連骨頭也不剩羅。”

她暗指這是一項非法的實驗,熱海理事長表現出露骨的驚惶。

“我、我不會做那種事的,連想也沒想過。”

“你想把罪過全推到別人身上?”

“我說過我沒做!”

熱海理事長歇斯底裏地大叫,淳司玩弄著高領毛衣胸前的毛球及時解圍。

“你還知道多少事情?”

“我隻知道這些。”

“哦。”

“我是說真的!我把我所知道的全盤供出,隻求你們能救我一命!”

雖然不改學校經營者慣有的命令式語氣,但他的誠懇是不容置疑的。

“理事長,你憑什麼認為我們有辦法救你?”

淳司的口吻相當不友善,他是說過事情還有轉圓的餘地,卻不記得答應過熱海理事長要救他一命。

“我不想死!”

理事長扯開眼角與嘴角的肌肉奮力嘶喊著。

“我就是不想死才會出資讚助那項研究,我一點都不想死,救救我。”

麵對一個單刀百人的要求,淳司一時之間無言以對,隻有默然凝視著理事長。

“我的家族有遺傳性癌症病史,家父跟祖父在六十五歲左右因胃癌病逝,我明年就六十歲了,我無法想像我隻剩四、五年的生命,要是能繼續擔任私立大學聯盟的會長,我就可以拿到一等勳章。”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不想死。”

向來對勳章這類玩意兒不感興趣的淳司冷漠地表示理解,雅香銷著修長的眉毛,默不作聲地瞄著理事長。理事長搓著雙手,扭動著全身訴說道。

“快想想辦法,我什麼都聽你們的,讓我擺脫癌症的魔掌,我求求你們。”

在“我求求你們”緊接著一定是最恭敬的伏地跪拜,此時也不例外。熱海理事長麵朝兩名年輕人,跪倒在地毯上不斷叨頭,竭盡全力哀求著。

“不要這樣,我們根本無能為力,隻能盡力查出殺害村尾一家的凶手而已,雖然不曉得你到底對我們了解多少,但我勸你最好不要對我們期望過高。”

淳司不耐煩地甩甩頭,雖然同情他對於胃癌的恐懼,卻不代表這些人所做的事情可以原諒。

留下長拜不起的理事長,淳司與雅香走出辦公室。並非他們鐵石心腸,而是他們實在連一刻也待不下去,於是急忙站起身以落荒而逃之姿穿過秘書群,一衝進電梯間,就看見窗外的東京街道,在烏雲籠罩之下,顯得陰氣沉沉的高樓大廈如同成群的墓碑。

在這巨大,充滿活力、兼具人性與野性的大都會裏,潛藏著殺害八名老弱婦孺的吸血鬼。淳司與警察一樣大歎無奈,卻也感到心寒。

“教練,你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

“唉,想到人類文明的未來就令我心事重重。”

“哎呀,好一副憂國憂民的胸懷,不過目前請您先把重心放在我的考試吧。”

兩人避重就輕地試圖忘卻熱海理事長的醜態,雖然他們沒有義務拯救理事長的生命,但聽了他的話又看到他伏地跪拜,感覺已經不太好,要是熱海真的喪命,到時良心也難逃一番譴責。

這陣子跑咖啡屋的機率似乎高了點,淳司會這麼想也是無可厚非,因為今天他和雅香又與伯父相約在新宿東口的咖啡屋。兩名年輕的吸血鬼由關東大學直接前往相約的地點,將許多情報與個人的想法告知伯父。

“出現了CRS以外的吸血鬼?”

伯父挑動著灰眉,很難一笑置之。看著兩名男士嚴肅的表情,雅香也隨之擺出一本正經的態度,不過仍然繼續以場匙舀起巧克力冰淇淋送進口中。當她暫停大快朵頤,情況還是不見改善。甚至服務生送來咖啡,淳司連正眼也不眼一眼。

“發生梵穀偽作這件事,CRS自然不能置身於事外,不過由此可見,對方知道我們,而我們卻不曉得對方的存在。”

“嗯……”

“也許這正是CRS麵臨存亡的關頭,應該說危機已逐步接近包括CRS在內的大範圍社會。”

伯父調整座位,叉起雙手。

“淳司,切記不可冒然行動。”

“我明白。不過事先提醒大家留意是應該的,並非所有的吸血鬼都是和平主義者。”

“人類亦是如此。”

一個不知名的吸血鬼企圖步上野心家的後塵,統治世界,一旦成功,後果不堪設想,最糟糕的是一旦失敗,人類的複仇肯定如同怒濤巨浪排山倒海而來。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是CRS願意樂見的情況,淳司此時終於伸手端起不加糖的咖啡啜了一口。

“我認為沒有必要把監視網擴散到藤澤的加納家,以我們的人手要應付東京就已經捉襟見肘,沒有餘力兼顧藤澤了。”

麵對侄兒的抗議,伯父保持緘默。

“暫時別管加納家,反正他們似乎對我們起不了助益,不如將注意力集中在熱海理事長如何?”

“是嗎?我倒覺得加納家才是重大關鍵。”

“伯父你又在故弄玄虛了,你有什麼證據嗎?”

“要是有就好辦了。”

伯父不動聲色地回答,淳司歎了一口氣,把視線移向天花板。

現在情報源明顯增加,卻仍然抓不到重點,令人有如身陷五裏霧之中。雅香在征服特大號巧克力冰淇淋成功後,總算開口陳述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