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一如二百多年前一樣豔麗,妃色的唇角彎成一個完美的弧度。
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裏,史昂第一次看到了穆。
這個村子剛剛被一場罕見的瘟疫襲擊,凡是還能走得動的人,都不會在這裏多停留一刻。
當史昂走進這個隻剩下屍體的村子時,他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那些死者中間動著,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那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白皙清秀的臉上有些汙垢,但這並不能損害他的容貌,他手裏拿著一把鋒利的藏刀,正在肢解一具屍體。
“你在做什麼?”史昂問道。
“替他們天葬。”孩子輕聲地回答。
“那麼,村裏的天葬師到什麼地方去了?”
“天葬師說我們的村子裏有惡魔,他們被惡魔附身了,不能給他們進行天葬。”孩子將屍體上的血肉一層層地削下來,有著柔和線條的臉上一片淡然。
“……但是,這裏有這麼多人,你一個人怎麼做得完?”史昂接著問。
“反正我也無處可去,為村子裏的人做點事也好。”孩子的臉上有著超越他年齡的微笑,在濃烈的死亡氣息中顯得格外清晰耀眼。
史昂妃色的瞳在瞬間被劈裂,血色的霧彌漫了他整個視野,禿鷲在鮮紅的天空裏盤旋,勇士手中的長劍反射著青銅的光芒。
染血的輕紗一重重地放下來,而孩子的目光穿透了輕紗,在一片鮮紅裏硬生生地截出兩點翠綠,血海裏輕輕柔柔地漂浮著兩片溫潤的翡翠,淡然的笑意在水霧中泛著漣漪。
連月華也粉碎,變成慘白的碎片悄然而落。
事後史昂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是有些寒意。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孩子,可以在滿地死者的環境裏笑得如此淩然。
可這個孩子比任何人都適合守護白羊宮,黃道第一宮的星座已經在他頭頂燦爛地閃耀著,白羊座的黃金聖衣甚至已經因為他而開始共鳴。
“村子裏的人都死去了,你為什麼不哭呢?”史昂也曾問過穆。
穆的回答是:“如果我的眼淚能讓他們複活,那麼我會哭。”
他的臉上依舊是淡然的笑容,仿佛那縷笑容已經烙進了他的靈魂,兩者再也不會分開。
史昂不知道自己選擇了這樣一個繼承者到底是凶是吉,而天秤宮的繼承者則始終找不到,他開始擔心黃道十二宮是否會因為缺少一位守護者而出現裂痕。
時間還是一天天地過去,天軸開始慢慢地傾斜,史昂走進星樓的時候,泛黃的卷宗散落一地。
風中開始飄散著愛琴海的氣息。
穆是最後一個來到聖域的孩子,史昂原以為他要過一段時間才會與大家融合到一起,可是他似乎很快就適應了這裏的生活,每個人都能看到他那淡如春風的微笑。
他乖巧得幾乎不象一個六歲的孩子。
史昂開始想念遠在中國廬山的童虎,他想象著二百多歲的童虎應該是一副怎樣的容貌。
昔日英挺的臉從記憶的深淵裏緩緩地浮上來,水波在臉頰上映出深淺不同的陰影,冰冷的水煙飄蕩在水麵上。
手指輕輕一觸,漣漪一圈圈地蕩漾開去,水中的臉容支離破碎,然後輕輕地沉下去,滑過指尖,冰冷的感覺在瞬間襲遍全身。
映在水中的依舊隻是他自己白皙而清秀的臉,幽幽地隨著水波搖曳,水中那雙妃色的瞳孔倒映著蒼藍色的天空。
他發現自己連回憶的資格都逐漸在失去。
還有,那對孿生子,到底應該選擇哪一個?三千多個晝夜的時間並沒有讓史昂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而命運的絞索已經開始收緊。
他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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