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向前線進發(2 / 3)

“長官!”他模仿著村長的聲音說道,“離這兒最近的樹在哪裏?”

村長沒聽懂“樹”這個字,於是帥克向他解釋說,就是一棵樺樹、橡樹,或者結李子或者結桃子的樹,或者幹脆任何有結實樹枝的東西。村長說他的茅舍前麵有一棵橡樹。

“那好,”帥克做了一個誰都看得懂的上吊的手勢說,“我們就把你吊死在你那茅舍前麵,因為你應該知道:現在正在打仗,軍令叫我們在這裏而不是在克魯顯柯或是別的地方過夜。你不能改變我們的計劃,要不然我們就得吊死你。”

村長哆嗦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他很願意替長官們效力。既然他們非要住在這兒不可,也許勉強也能找到使他們稱心的地方,並說馬上去提盞燈來。

隨後他們在一大群狗的護送下進村裏去了。

他們四下尋找著宿營的地點,發現裏斯柯維茲地方雖然不小,可也確實被戰爭糟蹋得十分淒慘。雖然並沒給炮火摧毀,可是附近遭到破壞的村莊裏的難民全都擠到這地方來了。有些木棚子竟住了八戶人家。掠奪性的戰爭使他們失去了一切家當,如今隻得忍受一貧如洗的悲慘生活。10個人為一批,分住在幾家田莊上。這些闊氣的田莊莊主是不準那些一貧如洗的難民住進來的,所以地方還很寬敞。

連部的全體軍官,軍需上士萬尼克、傳令兵、電話員、救護兵、炊事員以及帥克都住在神甫家裏。那裏地方寬敞得很,因為神甫也不肯收留附近的難民。

那神甫是一個又高又瘦的幹老頭兒,穿著件褪了色的、滿是油汙的教袍。他吝嗇得幾乎什麼都不吃。他父親從小教他痛恨俄國人。可當初俄國人在這兒的時候,他家裏也住過幾個長滿胡子的哥薩克人,可是沒動過他家的雞鵝。俄國人撤走後,奧地利人來了,把他家的雞鵝吃了個精光。於是,他對俄國人的仇恨忽然間消失了。後來匈牙利人又進了村,把他蜂窩裏的蜂蜜全掏光了,這下,他對奧地利軍隊的仇恨更深了。

如今他滿腔怒火地盯著這幫夜間的不速之客,在他們麵前踱著,還神氣地聳了聳肩說:“我這兒什麼也沒有,我是個窮光蛋。你們在我這兒連一塊麵包也找不到。”

神甫住宅後麵那座小釀酒廠的院子裏,野戰廚房的鐵鍋下麵正生著火,鍋裏燒著水,可水裏什麼都沒有。

後來他們又把酒館裏的猶太人喊醒。那家夥捋了捋兩邊的鬈發,做出一副無能為力而萬分難過的樣子,到後來他還是勸他們買下了他的一頭瘦得隻剩皮包骨的老牛,據說還是上個世紀遺留下的。他要價很高,還扯著兩邊的鬈發發誓說,這樣的牛,他們就是走遍了整個加裏西亞、整個奧地利和德國,甚至於整個歐洲、整個世界也休想找到。他連哭帶嚎地說,這是奉耶和華的旨意降生到世間的最肥的牛。最後,他跪在他們麵前,兩隻手輪流抓著他們的膝蓋哀求道:“你們寧可把我這可憐的猶太人宰了,也別不買這頭牛就走。”

他的呼號把大家都給騙了。結果,這塊連任何一個肉販子都不會收下的臭肉,就給拖到野戰廚房用的鐵鍋裏去了。猶太人把錢放進衣袋裏以後,還哭哭啼啼了老半天,哀歎著說把這麼壯實的一頭牛賣得如此便宜,他們簡直叫他破了產,以後他隻能討飯過活了。他懇求他們把他吊死,因為他想不到自己會在晚年幹下這麼一樁糊塗事,他的祖宗在墳裏也睡不安逸。

那頭牛可真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有一陣子他們覺得永遠也剝不下它的皮來。剝的時候他們好幾次硬把皮撕開,底下露出一股擰得像船上的幹繩索一般的腱子來。

這時,他們也不知從哪裏弄到了一袋土豆,便開始絕望地煮起這堆老牛筋和老牛骨頭來,小灶上的廚子還在拚命用這副骨頭架子替軍官們湊足一頓飯,但也完全是徒勞。

所有接觸到這頭可憐的牛的人——倘若這種怪物可以稱為牛的話——都不會忘記它。幾乎可以肯定,後來在蘇考爾戰役中,指揮官隻要對官兵們提起裏斯柯維茲那頭牛來,第11先遣隊的士兵準會帶著怒吼,舉起刺刀向敵人衝去。

這頭牛實在太可惡,連一點兒湯也熬不出來。肉越煮跟骨頭貼得越緊,硬得跟整整半個世紀都呆在公事房裏啃公文的死官吏一樣。

身為連部和廚房間聯絡員的帥克,始終保持著信息的暢通,以便讓大家知道什麼時候飯可以做好。最後帥克告訴盧卡什中尉說:“長官,那頭牛硬得都可以去割玻璃了。炊事員試著咬了一口,結果把門牙給崩掉啦。”

於是最好的決定莫過於讓大家在吃飯以前先睡個覺,因為反正要等到第二天早晨才能把晚飯做出來。

神甫並沒睡覺,他在住宅裏到處巡邏著。

飯廳裏,除了杜布中尉,誰也沒有睡覺。軍需上士萬尼克從駐在薩諾克的旅指揮部收到一份關於供給的新規定,正細心研究著。他發現軍隊離前線越近,供給就越少。當他看到規定裏有一條禁止給士兵的湯裏放番紅花和薑時,忍不住笑了起來。規定裏還提到骨頭必須集中起來,送到兵站,再轉到師部貯藏所去。但這條訂得很模糊,因為沒寫明是人骨頭還是被宰殺了的牲口的骨頭。

早晨,他們離開裏斯柯維茲,向斯塔拉梭和斯坦布夫進發的時候,那頭該死的牛還沒有煮爛,野戰廚房用鐵鍋帶著它,決定在路上繼續煮,在半路休息時把它吃掉。所以在出發之前,先給士兵們發了黑咖啡。

帥克跟著救護隊一道前進,直到他們歇腳的地方。

在那兒,大家才從那頭牛身上嚐到一點湯味和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