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憤,當下恨不得揍他一拳。奈何老夫子的年歲長於我,在學校讀書時的輩份也高於我,隻得悻悻而退,悵悵而返。歸途,想到先進取替落後的過程竟是如此之難,禁不住又為天下的革新者扼腕。
1995年7月19日作,丟失,21日追記
笑看東海揚塵
人都過高估計自己,人都侈愛大言無當。演了幾出戲,就覺得地球沒自己轉得就不來勁,賺了幾把鈔票,便不把希臘船王、中東石油大王什麼的放在眼底,發了幾篇短文,直覺已是龍躍雲津,鳳鳴朝陽,未來中國第一個諾貝爾文學獎非他莫屬。
你不必計較這群體性的高熱,好比拿針去紮五彩的肥皂泡。試看大戰之前,哪一位拳手不是噓氣凝雲,踹地成穀,盡管他一交手就被對方揍個鼻塌嘴歪;哪一個飛毛腿不是仰麵唾天,視金牌為囊中之物,雖然他半程不到就隻能望著對手的屁股興歎。沒關係,這次栽了下次再來,下次萎了還有下次。沒有人會責怪誰虛言欺世,人們可以把它理解為卻敵的戰術。能高嗓大調的才是英雄,緘口不言多半被劃歸狗熊。
嗓音最亮最洪而又最富金屬味的是大款,錢通金,金玉滿堂,金聲玉振,金蛇狂舞,胸腔的氣流經過黃金的麥克風擴大而何至10倍。我認識南國的一位新進闊老,10年前,人前人後他老師長老師短地沒圍著吾輩少叫,如今,連通個電話也要被大秘小秘的審了又審,末了冷冰冰地告訴你總裁不在。當地流傳著他的一句經典名言:書記、市長都是咱哥們,我去他們家,從來不按門鈴,都是拿腳踹。不知他那當官的哥們聽了是惱怒是嗔怪。這也是世風一景:曾幾何時,官員出門都愛袖籠老板,一如老板出門袖籠小蜜。
10多年前,有個叫張維迎的西北青年提出為錢正名,即刻引起蜩螗沸羹的聲討。年前我與已擔當了北大教授的張氏見麵,說起往事,他猶然半帶激憤,半含委屈。同樣供職報社,80年代我東闖西蕩,記者證就是通行證,所到之處都是熱烈歡迎。去年我因想一睹黃河人海,偶然闖入濱海的一處油田,惹得人家上上下下的如臨大敵,隻當咱又是扛著誰誰誰的旗號去拉讚助。
這是一個催生了馬家軍的年代,這是一個令馬俊仁喉嚨嘶啞瀕臨失音的年代。這是一個出版業空前繁榮,精裝巨製鋪天蓋地的年代,這是一個跑遍了書鋪書肆常常兩手空空,大呼乏善可讀的年代。這是大師大家大腕層出不窮,巨星巨匠巨擘風起雲蒸的年代,這是真正的大師吳冠中們黃金萬兩付官司,衝冠一怒上公堂的年代。魚龍因時而化,社鼠的喧囂如沉渣般泛起,10萬早已不算富,人稱百萬才起步,一不小心就會弄出本紅樓夢,一抖繩索就會拽出個千萬元的巨貪,假煙假酒假藥泛濫,假作真時真亦假,名人名牌名店貶值,無為有處有還無。
在我眼前,社會是一隻高速旋轉的陀螺。我總在嚐試抓住它無序而又有序的軌跡。舍下日前來了遠客一江蘇某縣的一位紀委書記,他說對眼下的許多世象看不慣,也不想看,所以幹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我說此法不足取。生命即便是來自40億年前墜入海洋的一顆或數顆彗星,也要經過激烈的摩擦、碰撞。女媧不能待羿射九日後再補天。神農不能待解毒劑問世後再嚐百草。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道路使你腳板起繭,也會使你如老馬識途。買臨潼的石榴宜挑色澤瑩潤個頭中等的那一種,另有一種又大又紅卻是偏澀偏酸;沙田柚倘若甘美似蜜,黃岩蜜桔就會麵臨淘汰;非驢非馬是騾子,騾子注定了不能繁殖後代;籃球場上高手競技,勝負常常取決於最後一秒。手頭正好有一則現成的案例:1996年4月20日,美國八賽場,公牛隊與步行者隊較量,最後兩秒,公牛隊以一分領先,又過了一秒,喬丹犯規,步行者隊罰球,兩罰兩中,反以一分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