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快哉風(6)(2 / 2)

之後又回到了岸上。之後卻沒有再撿起文章。有道是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劉海粟語)。日子怎麼過也是過,日子怎麼過也不再去玩文學。

然而,前年,也就是1995年,在實實在在地塵封了禿筆若幹年之後,在一片心灰意懶、百無聊賴之中,偶經一位老友點化,不知被他撥動了我生命深處的哪一根琴弦,竟然又忘情地、一發不可收拾地操練起文學。

這是宿命。這是生命。這是命中之命。繆斯女神又開始在我的心頭複活一一而且不覺得複活的是繆斯,甚至不覺得擺弄的是文字那一個個方塊兒的玩藝在空白的稿紙上自由流淌,在淺藍色的電腦屏幕上聯翩歡蹦,挾帶的是生命的三昧神火,堆砌的是人格、精神乃至靈魂的七寶樓台。每一頁都是一次會當淩絕頂的攀登,在這個大千世界的一個小小的角落;每一篇都是一次勇敢的超越,對於一股活潑潑的創造衝動。歲月在心頭多了醇厚,流光在眼簾閃爍著虹彩,步履空前輕鬆,心海溢滿從容。

人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在我,則是跋涉了30多年的長途,再一次回到文學的原點。也就因了這番收之桑榆,母校的一個團體熱誠邀請我回校開文學講座。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誰也不能漠視北大最高學府的烜赫地位。我麼,考慮來考慮去,撫摸內心的欲求,放眼人生的長廊,回是回了,但不是走上講台,而是心甘情願地選擇再做一回學生。先從中文係教授的大課聽起一一喏,文化研究,就像你現在知道的,選聽的是戴錦華;文學研究,則打算選聽張頤武。一如從10米高台縱身而下,享受那一片水花喧鬧後的逸興遄飛,快意淋漓。

1997年10月2日陽光角

那一刻,那個位置

一個外貌俊美衣衫破爛的流浪漢,躺在道旁的大樹底下酣睡,一撥又一撥的路人,在他的身邊作短暫的逗留,如果他醒來,我就……一這故事相信你不會陌生,從紳士到淑女到綠林大盜,依照他們各自的情或欲,對流浪漢的前途作出了天差地別的塑造。

長篇小說《花季雨季》的書稿,現時就躺在大樹底下,不,抽屜裏。她長得蠻清純蠻秀逸的,但就是遲遲嫁不出去。不是沒和出版社照麵,而是對方索要的陪嫁費太高。

一撥又撥的好心人去了又來了,來了又去了,嘖嘖稱羨,讚不絕口,但書稿依舊躺在抽屜裏;作者鬱秀已等不及,背起行囊去了國外,甩給她老父老母的,隻能是深深的遺憾加深深的困惑。

一天,從京城來了一位老同學。他略略翻了翻書稿,當即表態:這不是凡胎,一定要讓她問世。書稿交我拿走,信得過的話,我給你們當全權代理。

他把書稿帶到上海,經過知心貼肉的磋商,最終和複旦大學出版社敲定,由他們接生。

上海這頭槌聲落地,書稿的娘家一一深圳那頭風雲劇變。既然天姿國色,為什麼許給外邦?得,拿回來,我們自己出。

以後的程序,讀者想必都已知道了。報刊上炒得沸沸揚揚,書市裏賣得紅紅火火,還得了這個獎那個獎,還準備拍成這種影那種戲。

在向大紅大紫演化的途中,出版社和作者的父母都找過他,要他寫點感想。他麼,答是答應了,卻始終微笑著保持靜默。

牛尾虎頭,他又一次來到深圳。燈下和一幫文壇票友閑聊,忽聽一位後生講:深大有個16歲的女孩寫了本書,十分暢銷,有人說是她父母捉刀的,又有人猜是別有高手策劃,你不妨去采訪采訪。他笑笑,依舊什麼也沒有說。假使他說了,那又怎樣?對方多半不會相信。因為,實話實說,這個他不是別人,正是在下一生平從未涉足長篇小說,雖然耍筆杆多年,迄今仍是平而淡之默默無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