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卞先生寫了一係列有關知識分子的文章,寫了他們的怪僻,也寫了他們的追求、情操和情趣。看來,卞先生的傳統癮發作得更厲害了。傳統由作為審視今天的潛坐標,變成了直接被抒寫的對象,體現作者在心智俱已成熟的時候,要把他的思考穩固下來的願望,他在尋找磐石。尼采說得好,思想之樹越是枝葉婆娑,它的根須越要紮向大地的深處。我們期待著卞毓方先生的文學成就有更大的進展。
(原載《工人日報》,1997年6月13日)
虹影中的人生真味
林杉
卞毓方先生的散文,同他的報告文學一樣,時代感強,底氣十足,又文采飛揚,不論是宏篇巨製還是精短之作,都十分耐讀。
我們說卞毓方先生的散文風采獨具,是因為他長期記者生涯練就的那種能力一那種對於紛紜複雜的社會生活的穿透力和對語文全方位統攝的爆發力。在他的眼前,社會是一隻高速旋轉的陀螺,他總在嚐試抓住它無序而又有序的軌跡。
讀這樣的文學,你的血液會增加流速這是一個催生了馬家軍的年代,這是一個令馬俊仁喉嚨嘶啞瀕臨失音的年代。這是一個出版業空前繁榮,精裝巨製鋪天蓋地的年代,這是一個跑遍了書鋪書肆常常兩手空空,大呼乏善可讀的年代。這是大師大家大腕層出不窮,巨星巨匠風起雲湧的年代,這是真正的大師吳冠中們黃金萬兩付官司,衝冠一怒上公堂的年代。魚龍因時而化,社鼠的喧囂如沉渣般泛起,十萬早已不算多,人稱百萬才起步,一不小心就會弄出本紅樓夢,一抖繩索就會找出個千萬元的巨貪,假煙假酒假藥泛濫,假作真時真亦假,名人名牌名店貶值,無為有處有還無。(《笑看東海揚塵》)
這是作家啼血的真誠與憂患。
這些年來,描寫風花雪月的散文充斥報刊,濃得化不開的小女子情調,在散文園地占盡風光,因此對這樣關注社會命運、力透紙背的作品,就更多地受到了讀者的歡迎。
散文,同樣也有載道的使命,作為道的載體,需要它對社會命運全方位的把握、透視和關注,與社會的心跳同一節律。他不粉飾,不造作,不媚俗,始終保持著蓬勃的熱情。
他對社會生活的理解是深層次的,比如對於速度,他最先發現了高速公路美學:國人向來推崇龜兔賽跑,且總讓烏龜當上羸家。這個寓言,無疑是有它一定的積極意義,但放在高速時代,就不靈驗了。高速道路對參賽資格有嚴格的審定,龜族選手,根本就上不了道,上道的都是兔子。兔子與兔子競賽,較量的是實力,誰還敢打磕睡?(《高速美學》)
這不僅需要有獨特的審美視角,而且需要極目雲天的高遠目光,舍此不能成大手筆。
卞毓方先生的散文中,有很多寫人的篇什,他寫人物,更多地著眼於個人命運與社會命運的對應。如《一輪滿月掛燕園》中的季羨林,《醜石雕成的神鹿》中的洪方毅,《理論閻建章》中的閻建章,這些人物,各具血肉,各領風騷,他們都是時代的驕子,同時,也都是性情中人,喜怒哀樂,皆見本真。
卞毓方筆下的人物,展現了性格的多層麵,他寫到了他們的成功,更多的卻寫到了他們的困惑,他們的追尋,以及他們的痛苦。從對人物命運軌跡的把握人手,他寫出了人在生活中的位置。
卞毓方先生的散文,不逃避社會現實矛盾,敢於直麵人生,窮盡世相,讓那些在社會的五髒六腑中孕育出來的人物,全部以本色登場。從《仇家死了》可以讀出,高級知識分子的執拗、達觀和褊狹,也讀出了長期不正常的政治生活給知識分子心靈上的創傷和扭曲。《死生千麵》中對命運的詠歎,是那樣的扣人心弦,引人深思。《世味》中那個愛好文學的縣委書記的遭遇,則從多方麵顯示出了一個民族的政治承受力和文化承受力的無奈與尷尬。《紫陌紅塵》中命運變幻的白雲蒼狗,是一個時代的啟示錄。在這些聲情並茂的人物身上,充分體現著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