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幾回魂夢與君同(3 / 3)

頭頂上響起異常低沉而冷淡的聲音,隱隱夾雜著一絲輕蔑:"弱小的漢人丫頭,要不是我路過,恐怕沉到這池底凍成冰也沒人知道。"

他看見了那個推她入水然後立刻跑開的小女孩,可是卻沒有上去揪住罪魁禍首。因為他根本就不關心她的死活,這樣背後暗箭傷人,冤死枉死的事他看得多了,早就已經習以為常。

辛妤渾身冰涼,卻不忘撅起小嘴反駁道:"我不是。。。。。。不是。。。。。。小丫頭。。。。。。我很堅強。。。。。。"

遠處依稀傳來宮女的呼喊聲,他掃了一眼那幾個身影,將她放到地上。迅速地站起身來,卻被她兩隻小手扯住了腰際的衣服,他皺眉看向她。

"你。。。。。。你。。。。。。要丟。。。。。。丟下我。。。。。。嗎。。。。。。帶我。。。。。。一起走。。。。。。走。。。。。。好不好。。。。。。"她抖著青紫的唇仰頭望著他。

那一刻,她隻覺得跟著他就可以永遠不必再受其他人的欺負!

還是一團柔柔的白光,不過這次好像能看見一團高大的黑影了,還勉強可見他頎長的身體,寬闊的肩膀。

他俯身,輕聲在她耳旁一笑道:"小丫頭,記住,要想活命就得學會堅強隱忍,直到有一天強大到把欺負你的人通通踩在腳下,讓他們十倍百倍地奉還你曾經受過的苦!"

語氣張狂而邪肆,仿佛毒液一點一滴侵入她小小的心髒。她似懂非懂,點點頭又搖搖頭,想開口說什麼,又完全說不出,手中一滑,就無力地倒了下去,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辛妤從懷裏拿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來,光潔而精致,閃著溫和的光澤。她淡淡一笑,他最終還是走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沒有看清他的模樣,唯一留下的,就是最後一刻她從他腰間扯下的那塊玉佩。

六年中,她學會了堅強隱忍,不再忍氣吞聲任由宮中的兄弟姐妹和奴才欺負,她學會了如何去反抗,如何去駁斥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可是,她一直深深地記得那個高大恍如神的身影,一直在尋找著他,尋找著那個重新給了她生的希望的人!

月光在女子身上鍍上一圈瑩白的光,使她仿佛融入了這幅綺麗而又清雅的白雪紅梅圖中。

劉曜站在五步開外,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卷如畫般的情景。

那身形嬌俏的小女子神色帶著一絲哀戚地盯著眼前的梅花,口中似乎還在念叨著什麼。也許是太過專注,竟絲毫沒有注意到走近她身旁的他。

十指纖纖,膚如凝脂,映著紅豔的梅花,更顯皙白。微微頷首,一縷烏發調皮地垂落在胸前,平添一分俏皮。

隻一眼,他就認出了她,是白天闖入房裏的那個小丫頭。

他不是讓她走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裏?還是一個人深更半夜地在這少有人來的別苑裏?

辛妤捧起雙手,低頭哈了幾口氣,一邊搓著手,小臉早被凍得通紅。站在這雪地裏就一會兒,全身幾乎已經僵硬,她不得不回房去了。

"你。。。。。。"剛邁開的腳收了回來,看著立在不遠處的男子,她驚得說不出話,急忙將手裏的玉佩揣入了懷裏。

劉曜錦帽貂裘,立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麵前幾枝梅花橫過,皎白溫潤的月光自身後照過來,將他強壯高大的身軀投射在地上,拉出一片巨大的黑影。

看他眉眼上已積上了點點冰霜,嘴唇沒有多少血色,她不知他在這裏已經站了多久,是不是聽見了她剛才的話。都怪自己太疏忽大意,她有些懊惱地想。

推開身前的雪梅,劉曜一步步踏雪而來,踩得地上咯吱作響。

緩步走到她跟前,他帶幾分探究地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他高大的身軀壓上前,瞬間便遮住了她嬌小的身影,渾身帶著一股強悍迫人的氣勢。

"我。。。。。。"辛妤後退一步,拉開一小段距離,在心裏找尋著措辭,"我隻是睡不著,隨便到這裏來逛逛的。"

她瞪著他,目光中帶有明顯的敵意。

劉曜沒有說話,細細地打量著跟前的女子。他總覺得她很像一個人,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那人是誰。

"王彌沒有放你走?"他一邊思索著什麼,一邊漠然地問她。

辛妤心裏千回百轉,他沒有聽見她剛才的自言自語,也沒有認出來她是誰,那現在暫時是安全的。想了想,還是決定順著他的話說,以免引起懷疑。

"嗯,大人說了明日早上便可以離開。"

"若是這樣,"雙手負在身後,波瀾不驚的目光淺淺掠過她,劉曜一臉平靜地說道,"還是早些回房為好,這裏人多眼雜,你一個弱小女子半夜在外閑逛,也不怕被賊人給劫了去?"

你可不就是踐踏我大晉的賊人嗎?還好意思在這兒大言不慚地對我虛情假意,辛妤在心裏嘀咕著,嘴上卻似乎是很溫順地回道:"多謝將軍關心,那小女子就先行告退了。"

劉曜點點頭,示意她不必再多言。

"將軍!"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

辛妤慢慢地往回走著,抬眼看著向她迎麵跑來的人。

這男人身長約八尺,因為跑得太急,她看不清他的麵容,但隱約也可以看出是一個久經沙場之人,穿著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腰間係著皮帶,身材不算魁梧,甚至有些偏瘦。

疾跑而過的男子隻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即就向著劉曜而去。

辛妤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好像在哪裏見過他似的,細細一想,不就是白天那個在客棧裏追著自己跑的人?難道他是那個紫衣男人的手下?於是她加快了腳步,隻想著趕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片刻之後,剛走出別苑,身後驀然又響起聲聲雜亂的腳步,一個略帶尖利的聲音傳來:"姑娘請留步!"

辛妤猜想是那人認出了自己,哪裏會聽話停下,反倒是再也顧不得形象,近乎小跑般,提著裙子便向樓上而去。

王彌見她又想開溜,怕她再像白天裏那般消失,也不再去追,在樓外尋了幾個看守的士兵,滿眼狠厲,低聲吩咐道:"給我再去找幾個人來,守在外麵,不許任何人進出,否則格殺勿論!把這瀟湘樓上上下下搜仔細了,見著穿青色襦裙的女子就抓來,要活的!"

幾個士兵麵麵相覷,喏喏應著,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隻照著王彌的命令去做。

辛妤累得大口大口喘氣,關上房門,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驚魂甫定地靠在門前。

不多時,外麵響起一片嘈雜的聲音。

有被人吵醒罵罵咧咧的,有女人嬌橫責問的,還有士兵粗暴的敲門聲。混亂錯雜,整個瀟湘樓被十多個匈奴兵給攪得雞犬不寧,瞬間猶如白晝般。大家怒火中燒,卻又隻能忍氣吞聲,不敢惹惱了這群野蠻的士兵。

"妤兒,外麵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鬧?"被吵醒的張氏和魚夕揉著迷蒙的睡眼,看向站在門前的辛妤。

魚夕起身,批了件外衫踱步到她跟前,見她滿臉憂色,身上又是披著裘衣,還有未消散的冰霜凝結在上麵。

"你出去過?出什麼事了?"

辛妤向她眨眨眼,將手指放在唇上,悄聲說道:"噓。魚姐姐,若待會兒有人敲門,千萬不要開,就隻說這屋子裏有人染了風寒,怕傳染給他們。"

魚夕聽了聽外麵的動靜,不由緊張起來:"是匈奴兵?"

辛妤點點頭,有些無奈:"等躲過了這劫我再告訴你們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