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成龍被革職後,打算回鄉永寧,安享天年。到武昌洪山辭行,卻被張朝珍留在軍營,料理糧餉等軍務。當時吳三桂散發的偽劄遍布湖北州縣,麻城、大冶、黃安、黃岡等地農民倚山集寨起義,借吳三桂之勢力反對清朝統治者。大冶縣的黃金龍得到吳三桂的偽劄後即揚言自己得了天書和寶劍,在興寧山中鼓動當地農民起義。守道徐君惺率兵前去剿滅,黃金龍逃匿到麻城劉君孚家。劉君孚亦已得到吳三桂的偽劄,準備於七月起義。因恐怕事情敗露,遂於五月十五日返回他的家鄉曹家河,擁眾數千人,占據東山。麻城縣的鮑世榮、李公茂、陳恢恢等人亦舉烽而起,響應劉君孚。黃州守將王宗臣率兵進剿東山,兵次東山腳下的興福寺;麻城縣令屈振奇率鄉勇進駐白杲鎮。二人正在商議會兵進攻之策,即被劉君孚的騎兵乘夜偷襲,殺得七零八落,喪魂落魄。王宗臣和屈振奇率領殘兵羸馬退守麻城,不敢迎戰。
張朝珍密召於成龍在轅門帳下,設酒款待,三巡之後便說:“不佞極知親翁。目下忽有民變,阻山作亂。親翁在黃州賢聲素著,向得民心,平撫東山,非親翁莫可。望親翁莫以革職而耿耿於懷,往撫東山,以解朝廷宵衣旰食之憂。”
於成龍道:“皇恩至重,豈敢以區區去就避患自逸哉?但黃州據三省形勝,控製七十二寨。其人剽悍善鬥,阻險跳梁,難以猝勝。若公見委,須允許與便行事,方敢受命。”
張朝珍愁眉頓舒:“親翁任事,不佞無憂矣,親翁需兵幾何?”於成龍答道:“黃州民亂,賊眾我寡。我軍南下鏖戰,無兵可帶。若帶兵少,則徒激賊反亂耳。前守蒲圻數卒往足矣。”
在場文官武將大為驚異。於成龍開懷暢飲,大醉,當晚臥於軍帳。張朝珍的謀臣紛紛指責於成龍鬥膽妄言,勸諫張朝珍不該委命於醉漢。張朝珍道:“土寇倡亂,本當擒斬;但本院恐無知愚民或被蠱惑,或被迫脅從,故不忍俱加殺戮。特先委王宗臣屈振奇會剿,相機撫慰,然而此等官吏剛強有餘,柔懷不足,以至出師不利,退保麻城。本院素知成龍先佐黃州之時,廉能自持,士民深為愛戴,此行非他莫屬,爾等勿慮也!”
二入虎穴
夜半酒醒,於成龍立即整鞍辭行。當夜離開洪山,渡過長江,沿漢麻路向麻城縣疾馳而去。次日入麻城縣境,當即發布安民告示《勸畈間歸農諭》(《政書》卷1),曉諭沿途士民:
“協府久鎮黃州,禮士愛民,賑荒救生,一片婆心,爾民共知。然統兵來撫,自是紀律森嚴。爾民當農忙之時,一刻千金,惟恐驚慌遠竄,致誤農業,合行曉諭。為此,示諭沿路居民人等知悉:各宜歸家,盡力南畝。勿畏賊黨扳害,涇渭定有分別;勿懼兵丁往來,軍令毫無假借。如仍前所避,不惟自己一年之生計,且有負協府平昔恤民無方、用兵有律之至意。”
麻城民眾聞知昔日之“於糠粥”來撫東山,心神大安,有不少人夾道迎送,提供劉君孚、劉青黎、黃金龍等人嘯聚東山的情況。
二十四日,經過兩天兩夜的長途跋涉,於成龍到達東山腳下的白杲鎮。此地離劉君孚山寨僅十餘裏,於成龍當即發布告示聲明:士民被脅從反亂者允許自首,自首則免罪不究;有人遭誣陷而反亂者允許赴訴,赴訴之後聽其自便。被訴官員一定糾參。三日之後仍不投訴,則以從賊論處。並派士兵給東山起義的農民送去遣牌:
本廳鎮歧四載有餘,凡我士民罔不開誠見赤,相安無事。至於分守鄉汎,賴保無虞,奸滅鼠盜,藉力協助。因之偷兒遠遁,浪子回心,年來頗爾寧謐,固本廳之幸,實士民之力也。二月覲歸,詢知地方平靜,不勝慶喜,及赴省署理武昌府事,辦理軍務,又往鹹蒲造搭浮橋,仍駐蒲防守城池,雖諸務業集,未尚一刻忘爾歧民。自蒲旋省,忽聞東山作亂,誠為怪事,以東山尚義之鄉,胡為有此不義之舉?父母妻子應俱亡滅,可惜本廳數年修養,一旦成灰燼也,真可痛心酸鼻!再三請命撫中院騖宥無知,幸蒙撫部院如天之仁,特允所請,以開一麵之網。今本廳奉命來撫,合先遣牌傳諭。為此,牌傳諭東山士民知悉:牌到之日,速候本廳,親臨投見,辯明作反情由。爾民自稱良善,何忍背叛朝廷?將本廳平昔勸諭“安生理,保身家”等語竟置若罔聞也!如數月不見,竟成仇亂,本廳立即回省,任兵馬剿滅,本廳亦不為爾民姑息矣。言出衷腸,切勿朦視。(《政書》卷1《初撫東山遣牌》)於成龍在黃州有深厚的群眾基礎,百姓視其為親民之父母。又見他的遣牌字字至誠無偽,句句動情寓理,於是紛紛下山求見。於成龍轅門敞開,任投見的亂民便步而入,並親自下堂扶迎,賜茶賜座,傾聽亂民訴說,了解東山之亂的真正原因。
原來禍端起於麻城縣李攀龍私藏吳三桂偽劄一案。李攀龍私藏吳三桂偽劄,麻城知縣屈振奇扣拿審問。屈振奇的心腹捕役鄒克忠四處訛詐,揚言偽劄內有某人某人的姓名,並將縣城裏的所有紳士拘拿到案,嚴刑拷逼,搞得麻城縣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五月十五日,魯家台鄉約魯相美,徐家堡鄉約周美公和曹家河、李家集的幾名鄉約赴縣點卯,屈振奇聽信了鄒克忠的誣告,在毫無證人證據的情況下將鄉約拘拿入獄。東山曹家河的劉君孚聞訊驚恐,召集了數名鄉紳商討時局。他的侄兒劉青黎自幼喪父,被他撫養。劉青黎因欠某人二兩銀子,某人即告知鄒克忠,鄒克忠即以劉君孚、劉青黎私藏偽劄興師剿捕。劉君孚聞訊立即占據東山,結寨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