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成龍了解到東山起義的原因後,立即給黃州守道寫信,要求釋放被關押在麻城縣牢房中的無辜百姓:“狂夫倡亂則宜剿,赤子弄兵則宜撫,自古皆然,況逼而走險,嘯聚山林,情有可原者乎!至於嚴刑慘刻,逼良善為賊,意欲一網打盡,何能免鬼神之忌?古人於賊黨之中尚冀開一生路,為脅從罔治之法,何今人於良善之中務期株連蔓引,好殲滅無遺之舉?仁人君子,安忍存是心、行是法也!茲據生員鄉民哀訴,前來合急請命,伏乞憲台憐念,無辜遭此慘刑,罹此法網,速行縣釋放,不唯受刑之殘喘可留旦夕之命,且四境良善得免人人自危之虞。否則逼人於危,畏禍偷生,將有不可言者矣。”(《政書》卷1《申徐道台請釋無辜詳》)《申徐道台請釋無辜詳》一文闡明了於成龍對待農民起義的根本態度。於成龍所謂“狂夫”,指的是響應吳三桂反叛,企圖立功而坐顯位享富貴者;所謂“赤子”,指的是平民百姓。“狂夫倡亂”指的是響應吳三桂反叛的變亂,“赤子弄兵”指的是農民起義。即使“狂夫”偶弄,“也應開一生路”,寬大處理被蠱惑被脅從的“無知愚民”。他一分為二地分析了東山起義的性質,決定采取撫慰的方式。首先請釋放被關押的無辜百姓,作為和平解決東山之亂的基礎。然而,於成龍是被革職的人,其時尚未複職,徐道台並未聽從於成龍的建議。於成龍於二十五日又給張朝珍寫信,要求查辦鄒克忠,燒毀無辜者的供詞,釋放被監禁的無辜平民,並客觀地介紹了東山之亂的直接原因和具體過程,更進一步表明了自己對東山之亂的觀點:
看得東山之禍,起於官激民變,而究其根源,由於縣官心神昏亂。何物鄒克忠,乃衣頂生鄒惺,不孝不慈,無仁無義,此麻邑之窮凶極惡者也。縣官視為心腹衙役,倚為爪牙。乘機嫁禍,唆官峻刑,逼士民於危亡,陷士民於株連,將縣城紳衿,概稱通賊,力脅離縣,驚疑無依。又雲縣城之外,無非賊黨,讚謀遍剿,以致士民號泣,怨氣衝天……伏乞憲慈迅查縣官陷害良善並鄒克忠主謀羅織情由,釋放監禁夾傷平民,焚毀刑板無辜供詞,庶人心自安,禍端可息。(《申張撫台釋放無辜詳》見《政書》卷1)於成龍將查處縣官、釋放無辜作為平息東山之亂的關鍵,認為隻要如此,“禍端可息”。
劉君孚曾在歧亭做過於成龍的捕役,十分敬畏於成龍。初聞於成龍領兵來剿,又驚又怕;後探知於成龍僅帶兵二十幾名,遂轉驚為奇,轉怕為疑。當接到於成龍的《撫東山遣牌》時,狐疑不定,首鼠兩端。黃金龍見劉君孚優柔寡斷,起義的軍民紛紛投奔於成龍,料知事情不妙,乘夜逃亡到麻城和黃岡交界的紙棚河(即今蘆家河)。黃金龍逃亡之後,劉君孚更是六神無主,如坐針氈,起義的農民全無鬥誌,自己雙手難捧鬥沙,料知大勢已去,有心投降,又恐自投羅網,誅滅九族,因此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惶然不可終日。
於成龍考慮到劉君孚倉皇起事,違其初衷,再說劉君孚曾為其部下,交情甚厚,估計招撫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因此決定三日後親自入山規勸。
五月二十七日,於成龍寫了一幅“降則不死”的諭帖,打發一名鄉約先入山送給劉君孚,並說明自己為保全眾民之生命,置個人安危於度外,將親自入山招撫。日出東山之時,一名鄉約鳴鑼開道,於成龍騎騾隨後,徑直向山寨奔去。
劉君孚接到諭帖,驚慌失措,主意尚未拿定,就聽見山下鑼響,連忙傳令起義軍把守山關,刀槍出鞘,箭矢上弦,自己隱在山後偷看。一旦於成龍舉動不軌,立即將他擊斃在山穀之中。劉君孚見於成龍單騎進山,起先懷疑後有隨兵,擔心上當受騙,後見他神態自若,確無隨兵,便打開山門,放他入寨。於成龍穿過刀槍箭林,徑入山寨,升堂坐下,滿麵怒容。眾起義軍士顧戀舊情,含淚而立,默不作聲。
“君孚老奴安在?”於成龍厲聲問道。
“大王有事,暫時外出,稍候即到。”
“爾輩良民,何敢做賊自取屠戮!爾等父母妻子藏匿荒山野林,備受風寒酷暑,且性命難保,爾等仁心孝義安在?”
起義軍垂肩屏息,有幾個受過他恩惠的人竟然下跪哭訴。於成龍一一扶起,改換了口吻,心平氣和地問:
“山中雨水好否?禾稼何若?”好似到山中訪查民疾民苦。
時值中午,驕陽似火,天氣悶熱異常。於成龍喝了一瓢涼水,命起義軍脫鞋掌扇,自己袒胸露乳,仰臥床上,“甚熱,須少憩”,言畢即睡,頃刻酣聲如雷,夢入南柯。
劉君孚躲在門後窺視於成龍,見他毫無戒備,確實是勞累過度而寢,便等於成龍午睡醒來商議招撫之事。
夕陽西斜,於成龍方舒肢展臂而醒,翻身坐起,睡眼蒙,見劉君孚仍然未至,便大聲疾呼:“老奴何為久不出迎?豈有客至而不設酒脯之理?”
劉君孚搶步而入,下跪於臥榻之前,叩頭謝罪:“老奴昏聵,不堪回首,阿爺躬臨,無顏出迎,今伏首待束,聽候阿爺發落。”
“官激民變,情有可原。隻需革麵洗心,出山從良,仍是朝廷赤子。”於成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