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珍接到《陳情小稟》後,知道於成龍對革職有成見,當即複劄:“前浮橋一案,處分太過,但親翁賢聲素著,不佞自即題留,以孚輿論,況重以麻城安撫之功乎?惟勉力竣事,幸勿以此思賦歸來也。”不久,於成龍複職武昌知府,留駐麻城。
於成龍留在麻城,撫置起義軍,真可謂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奔走於鄉間山寨,審查村堡,考查地形,根據地理因素和人口分布情況,設立區保,選擇謹慎敦厚的長者為區長,辦理戶口登記。凡是跟隨過黃金龍、劉君孚的人員,都重新賜給戶口,分配給土地,讓其安居樂業。凡是有鳥槍兵械的人都造冊登記,分成若幹股,交給區長指揮,有警則將執其械由區長帶領聽用,無警則各守其家,務農耕田。凡是來路不明的異地之人,區長立即拿問或驅逐,如果隱匿不報,與其人同罪。這一係列強有力的措施,順應了戰亂時期人民渴求和平安定的良好願望,收到了良好的社會效果。由於有了嚴格的保甲製度,吳三桂派出的煽風點火者就難於活動,易於落網。
為了在東山建立和健全保甲製度,他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裏連續發布了《飭行保甲諭》《清理保甲諭》《申飭區保諭》等號令。為了保證就撫人員安居樂業,不受歧視和欺詐,還發布了《禁止嚇詐就撫士民諭》(《政書》卷1)。
《禁止嚇詐就撫士民諭》說:“照得東山就撫,守憲勸賞給,撫部院告示安插,遠近鹹知。但其中有鄰封愚民,附和入山,既撫之後,願各歸本地安業。恐鄉保地棍衙蠹惡捕借口稽查,恐嚇索詐,將歸業好意,反致失所,殊非院道安撫之意,合行曉諭。為此,示本地士民人等知悉:查本人歸家,驗明守道給票並告示,即善為安插。如有諸色人等,借端嚇詐,除本人稟究外,鄉保即刻指名呈報,以憑報道申院拿解正法;倘通同作弊,或縱容肆害,事犯之日,鄉保均難姑宥。”
這是一顆“定心丸”,一張“護身符”,在風起雲湧的當時,無疑又是一粒“定風珠”。吳三桂占據湖南後,派出大量說客到全國各地煽風點火,慫恿百姓起兵反清,而湖北的說客更多,鼎沸如浪,黃州、武昌一帶處於戰雲邊陲,更是岌岌乎殆哉!
如何抵禦吳三桂的煽惑呢?於成龍沒有羅織針砭吳三桂的敗政,歌頌吹捧清廷的豐功偉績,而是采取了規勸人心的措施:要安守本分,不要胡思亂想,好高騖遠,異想天開。一將成名萬骨枯,切莫產生亂世出英雄的邪念。人要知足,知足則安,安則常樂。所有曉諭東山士民的文告沒有一點空洞的政治說教,字字無偽,句句真誠:
凡有血氣,誰無知覺?父母妻子,朝夕歡聚,誰歡聚之也?雞犬桑麻,優遊恬熙,誰恬熙之也?婦子無山棲日暴之苦,壯丁無瞭高守隘之累。無畏乎兵戈,而免負銃帶火之艱;無憂乎捕役,而獲耨棉鋤豆之樂。夫妻安枕而夜半可以不驚,親友往來而株連可以無慮。此恩此德,今生今世,何以報撫部院之萬一也?……回心即早,終身之福……命由天定,禍自人作。(《政書》卷1《招撫後諭東山士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於成龍一意為民,東山士民也與於成龍和睦相處。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謠傳七月初二或七月初七,東山就撫之民準備複亂,攻克麻城。百姓怕受謠言所累,又紛紛逃散,而且已經招撫的農民領袖陳恢恢疑畏於成龍“當麵一盆火,背後一把刀”,避而不見。於成龍焦急萬分,讓劉君孚傳給陳恢恢一封親筆信,以此來安定陳恢恢。信中有言:
本府奉撫部院安撫東山費盡苦心,推心置腹,劉君孚信之最真。陳恢恢在沙府廟相見,甚是爽利,恨見之晚……且陳恢恢與眾紳士陪本府每夜飲酒,情意洽洽,何物畜生輒布浮言,離間我同心?本府年近六旬,離家一十四載,隻帶二仆,孤身萬裏,一片實心,唯欲保全百姓。駐歧四年,一舉一動,士民皆知,非為功名起見。茲恢恢見疑,本府心跡未明,殊切憤恨,望君孚作速傳諭恢恢。若懷狐疑,將以禽獸待本府也!本府焦勞招撫,精力疲竭,久思回籍,何可久戀官職,為人所疑忌!如本府不以實意待恢恢,天地鬼神加誅殛。(《政書》卷1《宣慰陳恢恢諭》)七月初二的那一天,於成龍在麻城真如坐在火山口上一般,惟恐陳恢恢東山再起,帶領百姓破城而入。他整整一天茶飯未進,獨自在城外徘徊,但這一天終於平安無事。於成龍虛驚一場。
七月初四,張朝珍發來牌令,要他去武昌就職。於成龍複稟東山亂民雖已安撫,但目下謠言紛出,不敢離開,自己好比一塊壓紙的石頭,石頭一走,碎紙必然被風吹亂。
七月初七,於成龍更是提心吊膽:那天濃雲翻浪,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他躲在麻城執酒酣飲,聽天由命。雨下了三天,百姓惜雨如油,紛紛冒雨稼穡。於成龍這才將提到嗓子眼的心放進心窩裏,準備回武昌交差。赴武昌之前,他恐士民驚恐,發布了感人肺腑的《再諭東山士民》和催人淚下的《勸諭士民》(《政書》卷1),諄諄告誡士民“應與本府爭氣……本府駐武昌,相隔不遠,凡事可速稟報,其餘人民安家樂業,勿再為訛言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