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城門緊閉,數名兵丁把守。府衙內,於成龍從容飲酒,捋須端坐,傾聽屬官的謀議。屬官皆認為起義軍擁眾十萬,而黃州官兵二三百人很難力挽狂瀾。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如及早退向麻城。於成龍正色而言:“黃州為湖北七郡門戶,我師屯荊嶽者數十萬,水陸轉運取道於此,且瀕江而城,控製阻險,前倚興寧廬阜,後壓天堂金剛諸寨,雖隻一郡,實為東南之關鍵。釋此不守,則荊嶽有狼顧之虞,七郡成瓦解之勢,所係非僅一城已也。吾誓死不去此。”
眾僚屬見於成龍誓死不離黃州,紛紛喋血盟誓,願與於成龍同舟共濟,死守黃州。於成龍話鋒一轉:“然吾坐困以待斃,不若相機進剿,猶可僥幸。”
“彼眾我寡,以一抵百,此自投水火是也。”眾僚紛紛說道。
於成龍笑道:“賊勢雖眾,並不足十萬,且眾賊尚未雲集,善征戰者寥寥無幾,各路賊兵皆以士榮為核,若先破士榮,餘可不戰而下,吾意已決矣。”
於是,於成龍遣門下諸生征集各區鄉勇,分守山隘,令逃兵不得入與賊兵合,餘眾皆隨他征剿。十一月二日,於成龍派飛騎稟告張朝珍,要求派兵駐防府城,並幫助剿撫第二次東山之亂,然後帶領馬步官兵二十二名向東山進發,黃州淪為空城。
於成龍表麵從容自若,但實則憂心如焚。他在給張朝珍的信中說:“時事多艱,憂心如焚……府城空虛,人心洶洶,中懷憂慮。又恐一入山中,外寇難於照應,一身進退維穀,再四籌度,出其不意而臨之,迅雷不及,事或可濟。平黃兼以平麻安危之勢,在此一舉耳。”
四日,於成龍輕騎潛行,孤軍深入,到達賈家店,離起義軍十五裏。五日,黃協千總李茂升,把總羅登雲、吳之蘭率所部五十餘人投見。各區長接到於成龍的檄文後也紛紛率領鄉勇投見,一日之間征剿隊伍增至兩千餘人。然後於成龍召開誓師大會,鼓舞士氣。恰好諜報何士榮已到黃土坳,即派遣羅登雲和張尚聖帶領偵察小分隊繞小徑至黃土坳,探知何士榮動向,自己則率領大隊人馬進發。
七日,偵察小分隊與何士榮相遇。何士榮大為驚詫,沒想到於成龍自作主張,擅離府城,數日之間,即兵進東山。雖然遇上小股部隊,但不知於成龍到底帶有多少兵馬,所以不敢戀戰,退入深山密林。於成龍飛騎至張尚聖營地,眾鄉民見於成龍至,皆歡噪請賞,於成龍兩手空空,隻有撫一撫他們的耳朵和鼻子,拍一拍他們的脖子和肩臂,以平易仁慈的儀容和落落有度的舉手投足來安慰鄉勇。鄉勇們士氣倍增,隊伍迅速擴大至五千餘人。大軍駐於泊金寨。
八日黎明,何士榮和鮑世榮、陳恢恢和李公茂率領起義軍數萬人自牧馬崖分東西兩路夾攻於成龍。起義軍手舞雜色旗幟,呐喊著似潮水一般向於成龍攻來。於成龍匹馬仗劍,擋住營門,見東路起義軍勢弱,便當機立斷,命令羅登雲率領千名鄉勇抵禦;自己率大軍擋其西路,命尚聖攻右,之蘭攻左,自己居中。羅登雲一路和起義軍展開白刃戰,起義軍一個個舍生忘死,羅登雲節節敗退。於成龍剛剛衝出營門,吳之蘭就被起義軍一箭射於馬下,登時斃命。整個部隊亂了陣腳。起義軍鬥誌衝天,鳥槍連放,保護於成龍的官兵紛紛倒地,處境十分危險,左右勸說於成龍暫避一下,於成龍嗬叱道:“今日吾死日也,敢言退者斬!”說完一馬當先,衝入起義軍中,左右砍殺。
旭日東升,黃土坳上喊殺陣陣,刀戈“叮當”,鮮血噴濺,泊金寨百姓見鄉勇勢寡難支,紛紛鼓掌喧嘩,為起義軍呐喊助威。
於成龍情知事急,便吩咐左右傳令士民,一齊呼喊“於糠粥在此,交械者免罪,脅從者無罪”。起義軍聞聽“於糠粥”三字,鬥誌大減。於成龍乘機對千總李茂升說:“我死可歸報張公。”說完鞭馬直前。李茂升被於成龍一激,勇氣倍增,且恐怕於成龍有失,便對士兵振臂而呼:“豈有文官死而武官獨生之理!”說完手持硬弓,發一箭,射倒起義軍的大旗,起義軍陣腳頓亂。激戰中,李茂升坐騎被起義軍刺死,他棄馬步戰,盔丟甲破,又挽馬進戰,短兵相接。起義軍將他重重包圍,讓他顧於成龍不上了。正在這時,張尚聖西路軍自右山繞出,起義軍腹背受敵。何士榮命令起義軍撤退,自己手執長矛斷後。他的左臂已經斷為兩截,仍然堅持戰鬥,掩護起義軍撤退,不幸陷入泥潭,不能自拔而被俘。是日,何士榮被押送至武昌處斬。
鮑世榮、周鐵爪率領起義軍敗退至白水石陂等地,於成龍乘勝追擊十幾裏。李茂升傳令埋鍋造飯,少歇再戰。於成龍對李茂升說:“白水石陂諸賊,本以士榮為盟主,今士榮既擒,諸賊膽落卷甲,急趨將自崩解,所謂破竹之勢不可失也。若縱賊緩息,賊備更深,據險死敵,將何以為之?”這時,各營剛開午飯,於成龍命令將半生不熟的飯全部倒掉,然後向白水石陂開進。黃土坳一役,雙方傷亡慘重,十分酷烈。於成龍得勝,並獲得整個起義軍的花名冊。他當場將花名冊焚燒,宣布:“能擒來獻者重賞;投誠者待以不死;脅從欲歸者免罪;東山士民閉門坐家,無鳥槍軍器者,即從賊概不追問;身無鄉勇印號,家藏兵仗,即良民亦誅死。”(光緒《麻城縣誌》)九日,於成龍兵進呂王城,料定鮑世榮、陳恢恢和李公茂不走龜峰山什子寨,必走商城英霍,因此分別派鄉兵把守龜峰八疊山和通往商城英霍的水陸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