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1673)三藩叛亂,大批清軍蜂擁南下,雙方在湖北與湖南邊界地帶築成一道人牆,無論哪一方進退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盡管吳三桂竭力抗衡,無奈清軍死命抵抗。康熙十三年(1674)秋末冬初,戰爭陷入最慘烈的階段,藩軍和清軍傷亡都相當慘重。湖北一帶,慘狀目不忍睹,若官方撫民恤民,民尚可在水火之中掙紮苟生;若是官方一意媚上,則百姓或賣兒鬻女,或流落他鄉,或嘯聚造反。
數次變亂的黃州,在於成龍的悉心治理下,猶如風浪中的一葉小舟,搖搖晃晃向前航行,掌舵的於成龍時時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懈怠。
黃州百姓在極苦之時,處極苦之地而苟延殘喘。當時大批軍餉從北方調來,堆積在黃州一帶(黃州位於長江北岸,交通運輸方便),但不能走水路,而是要用馬、驢、騾馱運,運至荊州(今宜都至臨川之間的長江流域)和彝州。於成龍為了“愛養百姓,培植國本之盛意”,不肯攤派民間,而是嚴飭雇驢,命官軍及衙役做腳夫。如此運送了幾批軍餉,無奈檄令不斷,屬官和衙役苦疲不堪。於成龍采用雇傭的方式,籌集了六百隻運軍餉的騾子和驢子,抽調下屬州縣的二百四十名衙役作為運糧之夫。四名衙役分為一組,領驢十隻,立小旗一麵。每二十名衙役立為一隊,領馱五十頭,立一麵大旗,以免混淆。驢尾巴上烙下印記。驢脖子上懸掛一塊牌子,標明該驢的毛色及押驢者的姓名,以便辨認。馱糧用的口袋、雨布等都烙有記號,沿途設立運糧招待站,以保證軍餉迅速到達荊州。
九月,一批屬官和衙役組成的運餉隊自荊州剛回到黃州,檄文又下來了,讓再出驢子和役夫。衙役們一聽黯然失色,向隅而泣。於成龍聞知後,深為不安,給張朝珍寫了《請免彝運詳》(《政書》卷2),陳述黃州之苦,要求體民力,養國本,不可使之過竭,為了“上不誤公,下不病民”,他建議張朝珍在漢陽、武昌、荊州雇運夫和驢子。
張朝珍見到《請免彝運詳》後,因恐延誤軍需而治罪,複命於成龍設法招募運夫和驢子。
九月十九日晚,於成龍渡過長江,向各驢店再三懇求,驢店哄抬運價,比官價高出四五倍。於成龍說了半天,要求降價,驢店的人竟然哭泣起來。於成龍沒有辦法,隻好再寫《上張撫台請免運夫稟》(《政書》卷2):“黃屬甫定之餘,災傷之際,何堪當此苦累?目前正餉雖完,南漕正在催比,轉明歲錢糧又行開證,民窮莫措,委實難支……成龍計窮力竭,與士民密議,捐輸夫價,以濟一時之急,伏乞憲台恩憐成龍苦心,俯允捐輸,恩免運夫,成龍幸甚,地方幸甚。”於成龍除為民訴苦外,也退了一步,那就是再捐些銀子,運夫則請免掉。
張朝珍仍未準,即使捐獻銀子也不行,運軍餉就是運軍餉。並警告於成龍,如若再三推諉,延誤軍需,必遭軍法處治。於成龍接到複劄後徹夜難眠。
考慮再三,隻好再退讓一步,那就是運夫的費用四千八百七十兩全由黃州府捐獻,但是運夫和驢子,黃州府是萬萬出不成的。他圍繞這個中心,寫成《請捐輸運價充役運夫詳》(《政書》卷2):
成龍考古度今,審其時勢,權其機宜,有用民之力者,有用民之財者,名雖殊而實則相濟,唯期有裨公事而已。如黃屬者應用財力而免用人力之區也。……麻城、黃岡、羅田、圻水環繞崇山峻嶺,接豫省之商城固始,連廬州之六安英霍,聯絡四十八寨,素稱易於為亂,難與為治之地。去歲妖魔蠢動,人心叵測……黃屬之時勢如此,迄今婦子已寧,地方無警,然投誠向化之輩,雖雲革麵,難信革心,成龍何敢一刻置諸懷?則權其機宜,不得不為萬全之計也。查派運米七千五百石,每夫運米五鬥,計用夫一萬五千名,呼之難猝至,聚之深可憂,是夫未至荊,而成龍膽先落矣!……成龍為軍糈計,又為地方慮,情願勸勉居民捐輸銀四千八百七十五兩,為募夫之助,少省朝廷金錢,以伸黃民急公之義,以彰上憲恤下之仁。用民之財,寬民之力,婦子仍然以寧,地方仍然無警,於軍糈民生,未必無裨益也。如捐輸不前,成龍任遲誤軍需之罪。或恐成龍藉端分外苛派,甘心正法以謝州縣;或恐州縣藉端分外需索,成龍揭報以謝士民。此成龍窮極計生,憂心憔悴,權其機宜如此,否則運夫之催逼,中途之逃亡,運米之遲速,一日公事未竣,一日憂心莫展,成龍唯有愁悶絕命已耳!伏乞憲台迅飭司道各憲會議。成龍寢食俱廢,晝夜望賜恩命以解倒懸之危。
話說絕了,黃州情形就是如此:民心不穩,人力困乏,出些錢尚可,若是一定要出人力牲口,成龍隻好上吊自盡,民隻好倒懸梁而飲命。
運送軍餉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常人豈敢違抗!於成龍反複申報,幾至咳血。他為民請命,處處維護百姓利益,並不能簡單地概括為維護封建統治。
在於成龍的再三請命下,黃州府的運糧軍差終於被減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