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碧桃上來給了塊碎銀,這主仆二人就上了橋,那小姐走到橋中間,突然回了一下頭,正好看到書生還在朝著她的背影癡癡凝望,不覺嫣然一笑,堪比春花。
方煥得了這突如其來的一笑,看得更癡了。嘴裏還說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原來,她叫青荷。”
哦,原來,江家的小姐,閨名叫做江,青荷。難怪她喜歡荷花。
我看到方煥站了良久,突然走到橋上,急急拿了什麼東西,想要追上前麵的人,突然又停在那裏。左右一看,把手裏的東西收到懷裏。
我又靠近些方煥,想看清些他懷中的東西,結果眼前的場景一換,變成了蒙蒙細雨的四月。
春草池塘,姹紫嫣紅,都籠在這江南細雨裏,蕩漾出一片迷離的煙水氣。這方煥,做個夢都是跳躍似的行進,不知道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虧得我是在他夢裏行走,不然這沒帶雨傘,還不得把身上都淋濕了。我踏上停在岸邊的一隻遊船,權當作遮雨用。
我既然來到了方煥夢裏,作為夢主人的他,一定就在離我不遠處。果然,岸邊有人喊:“船家,船家……”正是方煥的聲音,我見他身背包裹,不知從哪裏匆匆趕來,看來是要出遠門的樣子。他一邊遮雨一邊狼狽地上了船,跟船家說:“老伯,我要去濟川縣城。麻煩您送我一程。”那船家看起來認識他,招呼道:“方公子,快到裏麵坐,你這是忙著去縣城參加春試吧?”方煥拱手稱是。
哦,這根本不是夢,恐怕是方煥的記憶吧。他去縣城參加春試,大概也沒考取什麼好名次吧,不然,他現在還用賣畫為生嗎?
船家解開繩子,正要搖漿出發。忽聽得岸上傳來女子聲音:“船家,船家,等一等……”。
石階上急急走下來兩個女子,身量矮些的在前麵,身量高的跟在後麵,我眼尖,那身量高的紅衫子姑娘正是江,青荷。旁邊是她的丫環碧桃。
方煥也認出江小姐,趕快叫船家靠了岸,讓兩位姑娘上了船。二位謝過船家,往艙內一走,就看見了方煥。江小姐還未說話,倒是小丫環哎喲一聲,說,“小姐,這不是那個賣畫的書生嗎?”
江小姐當然也認出來方煥,她頷首衝方煥施了禮,然後端坐在船艙一側。這舟子小,三個坐了,不免有些緊促。那江小姐的衫子方才在外麵細雨微微打濕了些許,倒像隻浴露的紅荷。方煥這回膽子大了,不時抬眼看江小姐。可江小姐膽子卻比上次小了許多,方煥每看她一眼,她的臉就多紅上一分。連我在旁邊都覺得有趣。
最後大概是被看得羞了,江小姐勇敢地抬起眼睛看了回來,二人的目光在這半空裏相撞,就像蜻蜓點水,觸一下就趕快彈開。
江小姐還沒有開口,方煥就自問自答地說:“我去縣裏參加春試,不知小姐去往哪裏?”
碧桃接嘴道:“我跟小姐去縣裏探望親戚,不想才出了門,就下起雨來。”
方煥臉上露出喜色,說:“有幸與小姐同路。”
那江小姐聽到“有幸”二字,臉又紅了,小聲道:“同路。”
此後二人一路無話。一直到了縣城,正好雨斂雲收,這三人下了岸,一個往西,一個往東,方煥目送江小姐攜丫環離開,駐足良久,大概盼著江小姐能再回頭看他一眼。結果那小姐始終沒有回頭,方煥這才怏怏地轉身。
這時我真想現出身來拍他一巴掌,因為這廂方煥剛剛轉過身,那行至遠處的江小姐就回頭看過來一眼,然後又快步離去。
接下來又連續換了幾個場景,無非是讀書練字,作畫賣畫,這方煥在春試時中了秀才,畫也比以前賣得多了一點。不過他的夢裏,再也沒有出現過江小姐。
我不斷地往前走,突然停到一處山間村落前,我定睛一看,正是秋水村,暗想著,怎麼又回來了?
突然一隊烈馬如風從我身旁掠過,領頭的錦衣公子麵沉如水雙眸似火,我思付著,這不正是前幾日在路上碰上的公子嗎?他們來方煥夢裏做什麼?
既然是在夢裏,我就沒必要再躲他們的馬了,捏個訣兒,我禦風而行,跟他們的馬並起肩來,真是暢快。
馬兒停下來的時候,正是方煥家的門口,我還沒有想明白怎麼回事,就聽‘嘩啦’一聲響,方煥家的柴門就被馬上的男子劈成了兩半,他一馬當先進了院子,後麵的人也一並擁了進來。
方煥正在屋子裏讀書,桌子上還有未幹的字畫。這個可憐書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走出門來,看到一行騎著高頭大馬的大漢,嚇得哆哆嗦嗦,還是拱拱手說出話來,“各位大哥,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
那錦衣公子馭馬過來,語氣冰冷地問:“你就是方煥?”
方煥點頭,“正是小可。”
錦衣公子從懷裏掏出一卷紙扔到方煥腳下,問:“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我一看,正是我那日賣給他的那些畫啊。不過唯獨少了江小姐那張美人圖。
方煥看到自己的畫很是奇怪,還是點了頭,“這些畫都是在下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