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大抵人材約有兩種,一種官氣較多,一種鄉氣較多。官氣較多者,好講資格,好問樣子。辦事無驚世駭俗之象,言語無妨此礙彼之弊。其失也,奄奄無氣,乃遇一事,但憑書辦家人之口說出,憑文書寫出,不能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不能苦下身段,去事上體驗一番。鄉氣多者,好逞才能,好出新樣,行事則知己不知人,言語則顧前不顧後。其失也,一事未成,物議先騰,兩者之失,厥咎惟均。人非大賢,亦斷難出此兩失之外。吾欲以“勞苦忍辱”四字教人,故且戒官氣而姑用鄉氣之人。必取遇事體察,身到心到口到眼到者。趙廣漢好用新進少年,劉晏好用士人理財,竊願師之。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人才大體上說有兩種,一種官氣較多,一種鄉氣較多。官氣較多的人,喜歡講資格,擺架子。這種人辦事不求驚世駭俗的現象,說話也不出格,不會有什麼弊病。不足之處是太沒有朝氣,遇到一事,隻讓身邊親近的人傳遞自己的意思,或者寫在書信中,不能做到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其是不能苦下功夫,親自去實際體察一番。鄉氣多的人,好表現自己的才能,喜歡出新花樣,做事時光考慮自己,不顧別人,說話時隻知顧前而不顧後。其缺陷是一事還沒辦成,就引起大家的非議。因此官氣較多與鄉氣較多這兩種人的不足之處都差不多。若不是非常賢德的人,也很難避免這兩種短處。我打算用“勞苦忍辱”四個字教人,所以暫時戒絕官氣較多之人而用鄉氣較多的人。必用遇事親自體察,身到心到口到眼到的人。趙廣漢喜歡用剛提拔起來的年輕人,劉晏喜歡用讀書人來理財,我願意向他們學習。
詳解
關於人才的德與才的關係,曆代都有爭論。人們當然希望一個人德才兼備,但當兩者不可兼得時,又該怎麼辦呢?曹操采取的辦法是以才為主,以德為次。他說:“古時候的伊摯,傳說出身低賤,管仲曾是齊桓公的政敵,但國君都重用他們,使國家興盛起來。蕭何、曹參是縣吏出身,韓信、陳平曾有不好的名聲,被人嘲笑過,他們終於能成就大業,揚名千古。吳起為了當大將,殺掉妻子來取得國君的信任,還散盡家產求官做,母親死了也不回來。然而,他在魏國做官時,秦人不敢向東侵犯;在楚圍任相時,三晉不敢向南圖謀。我想現在天下肯定有品德很高的人埋沒在民間,還有果敢勇猛、奮不顧身、迎敵死戰以及被人看不起的小官小吏卻有奇異才能的,或者可以勝任大將郡守的人;對負有不好名聲,行為被人嘲笑的,或者不仁不孝而有治國用兵本領的,這樣的人,你們各自所知道的都要推薦給我,不能有所遺漏。”
而元朝的廉希憲,則把德看得比才重要。廉希憲在元世祖時官任中書平章政事。有一次,南宋降將、中書左丞劉整前來拜訪,廉希憲十分冷淡,竟然沒讓他坐下。劉整離去後,有一位南宋的書生,衣衫襤褸,拿著自己寫的詩求見。廉希憲聽說後,馬上將他請到裏麵,請他坐下交談,兩人天文地理、經史子集,海闊天空地聊了半天。廉希憲還十分關心這位書生,對他就像對待多年的老朋友一樣。書生走後,廉希憲的弟弟問他:“劉整身居高官,兄長卻對他十分簡薄;書生乃一介寒土,兄長卻對他優禮相待。您為什麼這麼做呢?”廉希憲回答說:“這就不是你所知道的了。身為朝廷大臣,我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國家的利益。劉整雖尊貴,卻是背國叛主之人;而那名書生有什麼罪過呢?我朝是從沙漠中崛起的,我如果對待儒者文人不尊敬,那儒術勢必便會衰落下去,這便會影響到國家的統治了。”
明代的朱元璋則強調德與才的統一性。1376年2月,朱元璋在便殿與太子及諸臣談論君子之道。他說:你們聽說過進德修業的道理嗎?服飾華麗隻是外表,而恭遜溫良才是德行卓越的表觀。古代的君子,德行高潔,充於內而著於外。所以他們目光遠大而道德日臻完善,達到很高的境界,不僅不染惡行,而且遠離邪僻。自己的德行修養達到一定程度,自然能服眾人。這樣,賢德之人便彙集求進,而不肖之人便羞愧自去。能修德進業,國家就會治理好,否則,必定以失敗而告終。因此,貨財聲色,是戕德的斧斤;饞佞諂諛,是妨賢的荊棘。應該拒之如虎狼,畏之如蛇虺。如果沉溺於貨財聲色,沒有不深受其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