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答應了個“是!”就出去了。
可是,他沒去找老炊事員爺爺,卻找大皮靴叔叔去了。,
小江興奮地悄聲向大皮靴叔叔說:“大皮靴叔叔!我要執行任務去了!——這回呀,報仇的日子就快到了!”
大皮靴叔叔給他把帽子戴正,又把腰帶給緊了緊,拉著他的手,鄭重地囑咐:“可千萬要特別小心啊!一個人到敵人肚子裏去,可不比在家裏,更得特別地機警,也更得特別地服從命令,遵守紀律呀!——叫你到四合鎮去找康爺爺,對不對?”
小江點頭答應:“對!”
大皮靴叔叔又說:“大隊長跟你說了吧?到了四合鎮,康爺爺就是你的領導,處處都得聽康爺爺的話,一點也不許自由行動!記住了啊!”
小江立正回答:“是!記住了!”
大皮靴叔叔心裏想:這個機靈的小鬼,一定能勝利地完成任務!嘴裏說:“好!帶上東西就快走吧!”
小江高高興興地說了個“是!”轉身就跑。跑了幾步,又忽然跑了回來,認真地向大皮靴叔叔說:“大皮靴叔叔!這回我要不背上槍回來呀,就不算個抗日戰士!”說完,這才一溜煙地跑了。
大皮靴叔叔看看他的背影,心裏真是說不出地多麼喜愛這個小家夥呀!
鬼子怕抗聯,更怕抗聯跟老百姓擰成一股繩。為了想要割斷抗聯和老鄉的聯係,把小屯的房子都給燒了,把屯子裏的住戶,都給攆到大屯裏去,那時候管這叫“歸大屯”。
四合鎮就是這麼樣的一個“大屯”
門樓上掛著牌子,上寫“四合鎮”。丈來高的圍牆,圍牆門兩邊各有一個炮樓。兩扇包著鐵葉子的大門開著,站著兩個敵人的崗哨,一邊一個,凶神惡煞似地咋咋呼呼地盤查著進鎮的人——渾身上下都給翻遍了,還得查看啥“良民證”。
四合鎮外頭,有一片大草甸子,小栓子和另外幾個小馬倌、小牛倌和小羊倌在放牧,一些馬、牛和羊在隨隨便便地吃著草。
忽然,一輛鬼子的汽車橫衝直撞地開了過來,一匹馬受了驚,瘋了似地蹦跳著跑了。
小栓子一看可急了,這匹馬要是跑沒了,他可也就沒命了!可是,他吆喝沒有用,叫也沒用,那匹驚馬蹦蹦跳跳地亂竄亂跑,小栓子拚命飛跑著追趕,可怎麼也趕不上啊!他正急得沒法兒哩,忽然看見遠遠地有個小人影朝這邊走了來,那匹驚馬正直地奔那個人來的方向跑去。小栓子就一邊跑一邊喊:“截住!截住!把馬截住!”
那個人立刻飛快地跑向驚馬。驚馬跑得離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了,近了,到跟前了!
隻見那人不顧一切地撲向驚馬,一把揪住了韁繩,飛身上了馬。那驚馬就像觸了電似地,又跳又竄,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人小馬高,那人騎在馬上,兩腿緊緊夾住馬肚子,整個身子伏在馬背上,說什麼也不能叫它甩下去呀!
那驚馬甩了半天甩不下背上的人,忽然前腿蹺了起來,越蹺越高,都快站直了,想把背上的人掀下去。可是背上的人伏在馬背上,緊抱著馬脖子,就像貼在了馬身上,紋絲不動。
那驚馬掀了幾下子,掀不動,氣焰就下去了不少。背上的人緊勒韁繩,兩腿接連敲打了幾下子,那驚馬又蹦跳著跑下去了。
小栓子都看怔了,又著急又替背上的人擔心,一見那驚馬又跑下去了,這才像驚醒了似地,一邊飛跑著追趕,一邊著急地大叫:“回來!快騎回來!”嗬氣帶喘地,越喊越沒勁,越跑越跑不動,跑著跑著,叫什麼東西絆了個馬趴子,等他支撐著坐起來一瞧:嘿!那驚馬馱著背上的人馴馴服服地走回來了。小栓子這個樂呀,看著馬背上的那個人,又高興又佩服地叫:“哎呀!你騎馬咋騎得這麼棒呀!”
背上人一邊翻身下了馬,一邊隨隨便便說了句:“馬倌嘛!”原來,那馬背上的人,正是咱革命的馬倌小江。
小栓子問:“你也是馬倌?那咱同行哪!”
小江說:“你也是馬倌?叫什麼?”
小栓子說:“小栓子。你呢?”
小江說:“我叫小江,你給誰家放馬?”
小栓子說:“就是這四合鎮裏的周扒皮家。你是哪村的?”
小江說:“蘇官屯的。”
小栓子又問:“蘇官屯的?那你認得康爺爺嗎?”
小江說:“康爺爺?賣煙卷的,今年春天才搬來?”
小栓子說:“對!你認得他嗎?”
小江說:“那是我姑爺爺,咋不認得?我姑奶奶就是叫我來找他的。”
小栓子說:“那我帶你去。康爺爺可好了,盡給我們講故事。”
小江說:“那好,咱騎上馬快走吧!”說著翻身上了馬,又一把將小栓子拉上了馬背。
小栓子在馬上悄聲對小江說:“告訴你,你可別跟別人說,我還跟著康爺爺撤過傳單,貼過標語哩!”
小江說:“好啊!那麼說,你是革命的小馬倌嘍?”
小栓子笑著說:“嘿嘿,‘革命的小馬倌’,這名兒不錯。”
小江問:“四合鎮外頭還有壕溝,好過嗎?”
小栓子說:“白天吊橋不拉上去,好過。”
小江又問:“進大門呢?崗哨查得嚴不嚴?”
小栓子說:“可嚴哪!沒‘良民證’誰也不叫進去。”
小江說:“那,咱得想個招兒……”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小栓子!咱還裝馬驚了怎麼樣?”
小栓子一聽,樂了:“嘿!太棒了!”
小江:“快走!”說著,一手摟緊小栓子,一手抖抖韁繩,吆喝一聲,兩腿一夾,那馬就朝四合鎮奔去了。
四合鎮外的大草甸子上。另外幾個小馬倌、牛倌、羊倌們,都提心吊膽地在盼著小栓子和驚馬快點回來——生怕那驚馬要是跑丟了,周扒皮就真會扒了小栓子的皮哩!
大夥兒正發愁哩,忽然看見小栓子跟另外一個孩子夥騎著那匹驚馬跑回來了,大夥兒這個高興就別提啊!呼啦一下子奔過去就把他們圍起來了。
小江放下小栓子,自己也跳下了馬,跟圍著他們的馬倌、牛倌、羊倌們悄聲說了些什麼,然後就又跳上了馬。
小栓子也跳上了另外一匹馬。
另外幾個孩子高高興興地把剩下的牲口往回趕。
四合鎮鐵門外頭的崗哨,是兩個偽軍,正在搶要進鎮的老鄉的東西,老鄉使勁拉住不放。
漢奸瞪著眼睛喊:“你不給?我揍死你!”一邊罵,一邊拿槍托就要揍那老鄉。
正在這時候,小江騎的馬又蹦又跳地朝大鐵門奔來,小江一邊亂打馬,一邊高喊:“馬驚了!馬驚了!”
小栓子騎著馬緊追,也大聲喊:“老總!快躲開!馬驚了!”
大鐵門兩邊的漢奸崗哨,嚇得吱哇亂叫,不知往哪兒躲是好,東竄西奔。
小江騎著驚馬,衝了過來。
老鄉趁亂往鎮裏跑,漢奸崗哨吼叫著又要追他。
小江就趁這一陣亂乎勁兒,大喊著:“馬驚了!快躲開!”打著又蹦又跳的馬,衝進了四合鎮的大鐵門。小栓子也跟著衝了進去。
兩個崗哨一邊亂躲,一邊急喊著:“回來!回來!”
小江騎著馬早衝進鎮子去了。
四合鎮還真不小哩,這一天又正逢廟會。趕廟會的人不算太少:有賣農具的、賣吃食的、賣鍋碗瓢盆的、賣花洋布的……也有賣香燭紙馬的,還有打開場子唱一“二人轉”的……
小江可沒心看這些,他一心要找“康記煙鋪”。
按照小栓子告訴他的方向,不大工夫就找著了。可是,他推開了煙鋪的門一看,怔住了:
鋪子裏一個人沒有,東西給翻的亂七八糟,香煙、火柴啥的可地都是。
小江心想:“糟了!康爺爺準是出事兒了!”——這時候,他耳邊忽然又聽見臨走時大皮靴叔叔跟他說的話:“……這份情報很重要,天黑前一定要趕回來,隊伍等著行動哩!”——“哎呀!這怎麼辦呀!找不著康爺爺,完不成任務,可就要誤了大事了啊!——不行!我是抗日戰士,革命的小馬倌,革命給我的任務,再艱巨,再困難,豁出命去,我也一定要完成它!”小江這樣下了決心,就忙著想主意,他看看滿地的香煙、火柴啥的,來了招兒:“對!裝個賣煙卷兒的,好混!”找了個筐子,一邊往裏撿地上那些香煙、火柴,一邊又想:“我在這鎮裏人生地不熟的,還是找上小栓子他們一塊幫我找吧!”
小江一邊叫賣著煙卷,一邊仔細地記路。過了十字路口,剛拐過一條街,就聽見一聲大吼:“小孩!給兩盒煙卷!”
小江一看,是個站崗的黑狗子“黑狗子”,是東北人罵偽警的話,因他們穿黑製服。,又抬頭看看門上的字,知道這兒就是黑狗隊。小江參軍以後,學習文化也很努力,一般的字都能寫能認了哩。心想:“我就認認你們這個地方吧!就暗暗地把這前後左右都仔細記了記,可就沒顧得拿煙。
那個黑狗子又喊了一聲:“快點!拿來呀!”
小江連忙問:“要什麼牌子的?”
黑狗子說:“拿過來看看!”
黑狗子挑煙,小江可是不錯眼珠地直看他手裏那杆槍,鋥明鋥亮的,多招人呀!心裏真恨不得一棒子把那黑狗子揍倒了,把那杆槍搶過來!
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吼:“小孩!淡巴姑的有?”
小江還當是日本鬼子哩,抬頭一看,是從裏頭又出來一個黑狗子,心裏罵了一句:“媽拉巴子的!連人話都不會說了!明明是中國人麼,要說他媽的鬼子話!”心裏這麼罵著,提著筐子就迎過去了。
那個黑狗子正挑哩,門裏又有黑狗子叫:“小孩!拿進來我們挑挑!”
小江一聽,心裏就著了急:我有重要的任務啊!跟你們這麼磨蹭,可就要耽誤我的大事了!可是裏頭的黑狗子一個勁兒地叫,不進去又不行,隻好進去吧!一邊提著筐子往裏走,一邊心裏想著:我可不能叫你們白耽誤了我的時間啊!既然進來了,那就飽飽地看一通,把你們這裏頭偵察出個眉眼來再走!想著想著就到了院裏,他把筐子往地下一放,隨他們挑,自己就細心地端詳起這個黑狗隊來了。
這是個老式的四合院,東西廂房各住著一個排,正房大概是黑狗隊長住的,他看見那個黑狗隊長,從正房出來,走到筐子跟前,拿了兩盒煙轉身就往後院走,他身上斜掛著一個盒子槍,槍把子上係著一個大紅槍穗子,招人地在他屁股上一左一右地直晃蕩。
小江一看,這更是個機會,眼睛看著那個大紅穗子,嘴裏喊著:
“老總!老總!給錢呀!”提著筐子急急忙忙追著他又進了後院。
後院是一排北房,那個黑狗隊長照直進了北屋,小江也就照直跟了進去。
幾個黑狗子正圍著個桌子賭錢哩!一見他們進來,有的就喊:“隊長!快來,下一注!”
有的就嚷:“小孩!把煙拿過來!”
黑狗隊長過去也加入了“戰鬥”。
小江把筐子往桌上一放,說:“老總!抽煙可得給錢啊!小本營生,賠不起呀!”
一個臉上有塊大黑疤的狗子說:“老總有的是錢!”說著,從桌上抓起一把錢,在小江眼前一晃,可沒給他,卻下到注上去了。
黑狗子們嘻嘻哈哈哄笑著搶了煙,又呼五喝六地耍起來了。
小江留心地看了看:這是一通連三間北屋,靠山牆一排大炕。小豆腐塊的被子一個挨一個,他暗暗數了數,整整二十個,牆上掛著背包,水壺,子彈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