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燒火的胖夥俠光著上身,身子被火烤得直往下流汗,一麵從肩上拿下那塊髒汙的毛巾擦汗,一麵罵著:“大熱天,一個人蹲在這灶門口,都快叫火烤焦了,他媽的,這真不是人幹的!”

小張顯得很懂事的樣子,向胖夥扶走來:“大伯,讓我來幫你燒火吧!”

胖夥扶一邊用毛巾擦著被汗水浸紅了的眼,一邊瞅了小張一眼問:“你是哪莊的呀?”

“當莊的!”小張說著就蹲到鍋灶門前,往裏送劈柴。

胖夥扶看小張,手腳還勤快,心裏一陣高興,對小張說:“你好好給我幹,幹得好,我給你一碗小米幹飯吃!”說完,他就到門口去吹風去了。

當小張和胖夥扶談話的時候,小朱和小銀也走到瘦夥扶麵前。小朱說:“大叔,我們來幫你做點事好嗎?”

小銀說:“我幫你擇菜!”

瘦夥扶正忙不過來,遇到這兩個孩子自動來幫忙,當然很樂意。

兩個小家夥就動手擇菜、洗菜了。樂得瘦夥扶直誇獎著說:“你們真是好孩子!可惜你們年齡太小,要不,跟我當夥扶多好!”

小朱口裏不說,心裏想:“誰願幹你這漢奸隊!”

小張一邊燒著火,一邊尋思著他怎樣才能完成大隊長交下的任務。他想:不能到偽軍駐的地方去查人數,從這兒也可以打聽到有多少人吃飯嗬!於是他偷看那個胖夥扶一眼,見他正在用篩子淘米。他把篩子從缸裏撈出來,傾倒在大鍋裏,小張就故意裝著很驚訝的樣子問胖夥扶:“大伯,這麼多米一次下鍋麼?”

“不是一次還能兩次?這還不一定夠哩!”

小張說:“要吃這麼多米嗬?咱家吃飯,半小瓢就夠了!”

胖夥扶笑著說:“百多號人吃飯,不算多,小家夥,你真沒見過世麵。”

小張聽到了這個數字,心裏很高興,可是,他馬上又想到,這百多號究竟是百多少呢?要是大隊長問起具體的數目怎麼回答得出呢!所以他在尋思著怎樣才能把人數弄得再清楚些。

這時候,飯菜都好了,胖瘦夥扶和一個挑佚,都在準備大盆子小盆子,一聽開飯的號聲響了,他們就往大盆裏盛飯,往小盆裏分菜。小張不看大盆的米飯,卻很注意瘦夥俠往小盆裏分菜的勺子。

小張暗暗數著勺子盛菜的次數:一勺、兩勺……一直數到十二勺就停了。然後再換一個盆盛,也是十二勺。一共盛了十二盆。小張想:“要是弄清楚每盆菜有多少人吃就好了。”他想去問瘦夥扶,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了,他想,要是引起了人家的懷疑那不是糟了嗎?正在這時,一群偽軍進來端菜了。一個偽軍端著盆看了看,對瘦夥伕發牢騷說:“這麼點怎麼夠吃?太少了,你再給加幾勺吧?”

瘦夥伕說:“每人隻能一勺,再多就分不過來了。”

這些話都叫小張聽到心裏了。這幾句話雖然很簡單,可是小張聽起來,比蜜還甜。他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他抬頭一看,小朱小銀也在望著地上的菜盆,他便走過去,對小朱小銀說:“走,咱們幫他們端去!”

小朱小銀說了聲:“行!”三人便端了三個菜盆走出柵欄門。臨出門,胖夥伕還向瘦夥伕稱讚著他們:“這三個孩子真機靈,”接著又向他們喊道,“出門往右拐,飯場在街東邊打麥場上。”

他們剛端到場邊,有三個偽軍過來,把菜接過去了。他們沒有轉身離開,卻用小眼睛向場內不住地掃視,他們看到偽軍都一圈圈地蹲在場上在吃飯。槍都支在旁邊。

小朱突然看到遠處的屋子門裏邊,支著幾個黑壓壓的東西,便用肘碰了小張一下,努努嘴,嗯!那裏準是武器!是什麼武器呢?有多少呢?因為隔得遠,看不清,小張急得頭上直冒汗。這時,靠近屋門口的幾圈人差不多吃好了,小張裝著去收盆子的樣子往屋門口走去,小朱也緊緊跟在後麵,隻有小銀,一麵走,一麵還不斷偷看門口的崗哨。

他們走到屋門口,一麵蹲下收盆子,一麵歪著頭看裏邊的武器:那是劉洪大隊長說的帶腿的槍,一共有三挺。他們還想再多看一會兒,卻被門口偽軍的崗哨叱住了:“小孩子,收好盆子快走!走!”他們隻好每人捧著幾個空盆子回到夥房裏。

這時,兩個夥伕正在吃飯,見他們進來,便說:“來吃點吧!”

他們三人肚子確實餓得咕咕叫了,便蹲下來大口大口地吃,但他們一點也不知道飯菜的味道,他們的心早就飛到劉洪大隊長那兒去了。

三口兩口把飯扒完,放下碗說:“伯伯!謝謝你們,趕明兒再來替你們幫忙。”兩個夥扶開心地笑了。

三個孩子性急地走到街上,正準備出圍子回去,突然小朱看到大家帶的口袋、籃子都是空的,出圍子門,偽軍崗哨一定不放出去的,便說:“走,到我姑姑家去拿點東西!”

原來,小朱的姑姑家是住在這個莊子裏的,因鬼子掃蕩,家裏人都逃到外莊避難去了。走得倉促,很多東西都還留在家裏。他們三人把門弄開,找到些可帶的東西,便倒掛上門,出來了。他們仍然分兩下子,從進莊時走的圍子門出去。

小張和小銀一到圍門邊,就被偽軍崗哨攔住。為了怕泄露軍事秘密,偽軍不放他倆出去。

小銀申訴著:“媽叫俺來取東西,你不放我們回去怎麼行嗬,家裏人正等著我們嗬!”

“不行!”偽軍搖搖頭:“不許出去!”

小張說:“老總行行好吧,放我們回家去!”說著,他把手裏提著的鐵鍋舉到偽軍麵前說:“家裏人等著這口鍋做飯哩!叫我們過去吧!”

“別囉嗦!快走開,不許出去!”偽軍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地說。

這一下可把小張難住了,他心裏像燒了火樣的著急。如果不能出去,怎麼能把了解到的情況告訴劉洪大隊長呢?又哪有臉再要求參加鐵道遊擊隊呢?……想到這裏,小張最後一次央告偽軍說:“快叫我回去吧!回去晚了,爸爸要打我哩!”說到這裏,小張真的“哇”的一聲哭起來了。小銀也跟著嗚嗚嗯嗯地哭起來了。

兩個孩子一哭,倒把偽軍怔住了。他本來隻是想嚇唬他們一下,想不到孩子真急得哭了,便笑著說:“別哭,過去吧!”

一聽說讓出去,小張和小銀就一邊擦眼淚,一邊匆匆地出了圍門。一出偽軍的視線,兩個小家夥就加快了腳步向湖邊跑去。

劉洪根據三個孩子的情報,在一個漆黑的夜裏,帶著他的鐵道遊擊隊,突然包圍了藍山莊,經過一夜的激戰,把這個偽據點的敵人,全部消滅。

戰鬥一結束,孩子們又圍住了劉洪,嚷著:“這一次可沒有話說了吧!”

劉洪嚴肅地說:“我接受你們的請求。從今天起,你們就是鐵道遊擊隊的小隊員了。”

小張和小朱小銀,聽到劉洪大隊長接受他們入隊了,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了。他們就對劉洪說:

“大隊長!發槍吧!”劉洪像沒聽懂似地問:“什麼?”

“是隊員了,就得發一支槍打鬼子呀?”小張首先提出了他們的要求。

“槍!現在不能發,等兩年你們長高了再說。”

小朱喪氣地說:“沒有槍,算個什麼隊員呀?”

三個人還是要求發槍。

劉洪命令小坡:“拿一支步槍來。”

一會兒,小坡拿進來一支步槍。劉洪把步槍立在地上,叫小張過來,說:

“來,比一比!你有槍高嗎?”

小張站在步槍的旁邊,步槍比他高一拳頭。小朱和小張一樣高,當然也沒槍高,小銀最小,還沒他倆高;根本不用比,差得更遠了。

小張說:“步槍背不動……”說著就指指劉洪和小坡的腰裏說:“可以發給手槍呀!”因為他們常看到劉洪和隊員們,都把短槍別在腰裏。

劉洪就從腰裏拔出他的“二十響”,這是他打臨城站鬼子的特務隊長崗村時繳獲的。就把這支帶一個大長梭子的匣子槍交到小張手裏。小張接到手裏,覺得它很重。

劉洪就說:“你把槍口往前,平伸起來。”

小張照樣做了,可是把槍往前剛伸平,就覺得手腕發酸,支不住就又垂下來。劉洪把槍收回來,微笑地望著他們說:

“槍都拿不動,要槍有什麼用。”

孩子們相互望了一下,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看著劉洪的臉色說:

“看樣子你又不要我們了?”

“不!”劉洪肯定地答複他們:“我已經說過接受你們,那你們今後就是小隊員了。決不開玩笑。”

小張說:“沒有槍,不能打鬼子,算什麼隊員呢?”

劉洪卻很嚴肅地說:“打鬼子需要各方麵的工作。拿槍和鬼子搏鬥是打鬼子,可是有很多打鬼子的事情是不拿槍的,它的作用不一定比拿槍的小,甚至還要大。比如:這次消滅藍山莊偽據點的敵人,沒有你們的偵察,就打不成。因此,在這一次勝利的戰鬥裏,你們和拿槍作戰的隊員們一樣有功勞。”

“那麼,今後你叫我們幹些什麼呢?”

劉洪說:“今後就幹不拿槍也能打鬼子的工作。像偵察、送信,和敵據點裏的地下工作者聯絡。要知道這些都是打鬼子不可缺少的工作。”

孩子們都點頭:領會了劉洪所說的工作的重要性。最後劉洪又對他們交代說:

“我不但不給你們武器,同時也不給你們發軍裝。你們還是按原來的樣子穿衣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們已經參加鐵道遊擊隊了。隻有別人還把你們當作不懂事的孩子,一切不避諱你們的時候,你們才能幫助抗戰做一些工作。如果敵人知道你們的身份了,那一切就完了。因此,我命令你們一定要注意隱蔽,不要暴露自己。這一點,你們聽明白了麼?”

“聽明白了!”

“好!今後就這樣,我把你們分散到湖邊莊子裏去住,隻在黑夜裏,才派人把你們叫來談事情,你們白天不要到隊部來找我,你們真的來了,說不定我會叫小坡把你們像頑皮的野孩子一樣趕出去。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

“知道!”

劉洪談到這裏,和他們每人都握了手,孩子們都很莊重地握著他們大隊長的手,並且望著劉洪的發亮的眼睛。最後劉洪說:

“從今後,你們就正式算鐵道遊擊隊的小隊員了。我要像對待別的隊員一樣按時發給養和衣服給你們;不過,不交到你們的手裏,而是秘密地放到你們家裏,由你們的媽媽給你們做吃的和穿的,因為你們在外人看來還是孩子呀!”

就這樣,三個孩子正式加入鐵道遊擊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