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從藍山莊回到臨城,聽到那個大特務落網的消息後,他對小張就更敬佩了。雖然在和這個大特務鬥爭的過程裏,自己也有貢獻——是他悄悄地尾隨特務,到了藍山莊,把下一步監視特務的任務,交給了小張;可是,小張是怎樣出色地完成了這後一段的任務呀!他是那麼機智地把特務誘到劉洪那裏,不響一槍,就使這個老奸巨猾的特務,束手就擒了,一想到小張這一手,小朱就感到了不起!他下決心要像小張一樣,在自己的工作上創造奇跡。
其實,小朱潛伏在臨城站,也完成了不少偵察任務。如有一天,他看到一列貨車開進站;當他知道這列車上掛了一車廂西藥時,他高興極了。因為山裏主力部隊及後方醫院缺乏藥品,司令部常常命令鐵道遊擊隊注意敵人的火車,如遇有這些東西,就搞一些,送進山裏。小朱當時想,要藥品。藥品不是正來到眼前了麼!但是怎樣搞到手呢?回去報告吧,時間已來不及,因為這列車隻在站上停一刻鍾,加好水就開走。他要把這消息傳到劉洪那裏,起碼得幾個鍾頭的時間,當劉洪知道時,火車早開出去一二百裏路了。想到這裏。小朱一陣陣發愁。怎麼辦呢?
他站在列車邊,正在發呆,忽然看到一個檢車段的工人沿著列車向這邊走來。工人手中拿著一個小鐵錘,一邊走著一邊敲著車輪上的零件。鐵的零件被擊打得“當當”的響。
工人走近了,小朱一看,不是外人,正是鐵道遊擊隊的一個“關係”,這工人曾秘密地幫助過他們的對敵鬥爭。工人一見小朱,就打招呼:
“小家夥,你在這兒幹啥呀!”
小朱急忙走到檢車工人麵前,悄悄地對他說:
“這列車上有藥品呀!”
工人說:“藥品怎麼樣?”
小朱說:“咱們的人很需要這樣的東西呀!”
工人才明白過來。他看了看前邊的機車,快上完水了,就麵帶愁容地說:
“車馬上要開了,送信也來不及了,就是送到,大白天也不好搞呀!”
小朱也著急地說,“是呀,我也正為這事著急。怎麼辦呢?”沉默了一會兒,小朱略帶幻想地說:“如果能把這節車摘下來留到站上就好了。”
“摘下來?”檢車工人又重複了小朱這句話,臉上的愁雲突然開朗。原來小朱這一句想入非非、無意中說出的話,卻提醒了他,檢車工人很爽快地對小朱說:
“我能辦到!”
小朱驚異得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說:“什麼?”
工人肯定地說:“摘下來!我叫它摘,它就得摘!”
小朱問:“你憑什麼?”
工人把手中的小鐵錘一舉,笑著說:“就憑這個!如果連車都摘不下來,我就不拿這小鐵錘在這裏叮叮當當地敲打了。”
檢車工人說罷,就又敲打著走過去。小朱看到他走到裝藥品的鐵悶子車那裏。他對這節車敲得很仔細,聲音更響亮。不但這樣,他還爬到車底,在那裏弄了一陣機件,接著他就又爬出來,從口袋裏掏出了銅哨子,吹了兩聲。
這時站長和打旗工人老張正站在月台上。站長看看機車已上好水,就命令打旗工人發出開車信號,老張正要展開綠旗,突然聽到這邊的哨音,就又停下來。站長把手握成喇叭形,附在嘴上,高聲向遠處的檢車工人問:
“什麼事?”
“車軸壞了!”
“糟糕!”站長叫罵了一聲就又問:“能不能馬上修好!”
“不能!壞得很嚴重,需要摘下來大力修理。”
站長一聽說這個情況,就命令打旗工人馬上發調車信號,叫機車把這節車甩下來,放進二股道,進行修理,修理完畢,讓另一趟車掛走。因為他知道,在站上發現車有毛病,再把它放走,會在中途發生事故,影響整個運輸。將來追查責任,他就吃不消。因此,他很果斷地采取了這個措施。
這節藥車,很快地按著站長的命令,從整個列車上摘下來,孤零零甩進二股道。接著整個列車離開了這節藥車,又像一條長蛇一樣,轟轟隆隆地開走了。
小朱臨離開檢車工人時,這個工人正爬在藥車底下,像很認真的樣子,在修理機器。小朱向他豎了下大拇指:
“你真有辦法!”
工人向小朱耍了個鬼臉,笑著說:“怎麼樣?摘下了吧!”接著他就對小朱低聲交代:“馬上去報告,天黑後到這裏來搞藥。”
天黑以後,劉洪果然帶著他的隊員,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地越過了車站的木柵欄,爬到藥車那裏,弄開了鐵門,把這些山裏主力所急需的藥品,一箱箱地運出去。
小朱扛不動藥箱,他伏在藥車車邊的黑影裏,擔任警戒,監視著月台上敵人的崗哨。敵人很蠢,一點也沒有聽到這邊搬運藥品的動靜。
下半夜,這節修好的藥車,被另一趟列車掛走了。車門照樣地緊閉著,可是裏邊的藥品已經沒有了。隻是一節空空的車皮,夾在載重的列車中間在隆隆地行進著。
為了這事,小朱受了劉洪大隊長的表揚。
受表揚,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是小朱有個恃點,就是他總喜歡和別人比。當他聽到小張的事跡以後,他就覺得自己所幹的並不算什麼了。自己有什麼大作為呀?頂多是偵察一下敵情,送送情報罷了;而小張呢?他是那麼機智地和敵人打交道,活捉了一個大特務。
這些天來,小朱就為這事激動著。他要學習小張,一心想在工作中創造驚人的“奇跡”。
在這種心情下,他找到劉洪大隊長,請求著:
“大隊長,給我些重要的事情做吧!”
劉洪說:“怎麼?偵察工作難道不重要麼?”
小朱說:“重要是重要,但是幹起來勁頭不大。”
“幹什麼才勁頭大呢?”
“大隊長,你給我一支短槍吧,別在腰裏,碰到特務,冷不防給他一下,把特務打死,摘了他的槍,這樣幹,才痛快哩!”
小朱這番話,是鼓了很大的勁頭說出的,他興奮得手舞足蹈,仿佛像真的拿著一支短槍,和特務搏鬥似的。劉洪聽了小朱的話,看到他興奮的神情,不禁哈哈地笑起來;一陣笑聲過後,劉洪很簡潔地對小朱說:
“你這個想法不對頭,偵察,打特務,都很重要。”
接著劉洪拍著小朱的肩頭,耐心地向他說明:沒有很好的偵察,就不能展開勝利的戰鬥,譬如那天,沒有他在車站了解情況,他們就搞不到整車的藥品;沒有他在臨城的偵察,並偷偷地跟下來,把線索交給小張,小張再有辦法,也不能活捉住這個大特務。因此,不能認為這個重要,那個不重要。實際上,兩人的工作都很重要,都是為了一個任務:就是共同努力消滅敵人。
在劉洪的談話聲裏,小朱不住地點頭。劉洪見小朱接受了自己的意見,就又用安慰的口氣對小朱說:
“這主要是認識問題。你能夠明白自己工作的重要性就行了。實際上,你願意多搞工作,搞重大的工作,這想法還是好的。要是為了這點,而疏忽自己應擔負的偵察任務,就不好了。”說到這裏,劉洪就問小朱:
“最近不是要搞一批武器麼,你偵察得怎樣?”
小朱說:“我正在注意!”
劉洪說:“對!要好好偵察,我們決定搞一次敵人的軍用品,用敵人的武器來裝備咱們山區的主力部隊。當他們知道自己手中拿的殺敵武器,是由於咱們小朱的出色的偵察而繳獲來的,他們將是多麼感謝小朱同誌呀!”
說到這裏,劉洪大隊長拍著小朱的肩頭,又哈哈笑起來,笑得那麼爽朗,這是預祝小朱偵察勝利的笑聲,這笑聲像一股強有力的興奮劑,注入了小朱的身上,使他全身都增長了力量,他感到振奮,剛才認為偵察不重要的想法,已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小朱站在劉洪大隊長的麵前,像一個充滿戰鬥信心的戰士,在戰鬥前向指揮員表達決心那樣,果決地說:
“大隊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為了完成偵察任務,小朱這些天,常常在車站附近轉來轉去。每當月台上發出“當當”的鍾聲,他像聽到緊急的召喚似的,很快地溜進車站。因為鍾聲是列車開過來的信號,他要看看這趟車上是否掛有軍用車。
開始,小朱進站,站崗的偽軍還不認得他,不讓他通過,站上的工人看到了,就走過來說:
“這是站上老朱的孩子,叫他進來吧!”
就這樣,小朱很順當地進站了。經過這樣幾次,小朱再到站上來,偽軍崗哨就連問也不問了。
這天下午,小朱聽到月台上的鍾聲,照例又很快地跑近站台。不一會,他看到一列火車從棗莊開過來。小朱一看這列車,就高興得跳起來。因為這正是他盼望已久的軍用車,列車上有鬼子,有大炮、坦克,另外還有幾節鐵悶子車,大概裏邊裝的是武器和彈藥。
軍用車轟轟隆隆地進站了,小朱望著行進中的列車,心在怦怦地跳起來了。軍用車的發現使他興奮,可是,有一件事又使他擔心,他擔心列車不在臨城站停車。如果它在這裏不停留,就一直開走了,這會使剛才的高興化為泡影。因為這樣,他就沒有向劉洪報告的時間,雖然劉洪為了要搞軍用車就住在這附近,再近些,當他找到時,列車也早跑得無影無蹤了。一想到這裏,小朱的心就跳得更厲害。他的眼睛直盯著駛進站的列車,不住地在暗暗禱念著:
“停下!停下吧!可不要溜走啊!”
在小朱的默默禱念裏,列車像很聽話似的,漸漸放慢了,接著月台上傳來打旗工人的喇叭聲,小朱回頭向月台一望,吹過喇叭後的老張,已打出紅旗信號。軍用列車哢地一聲停下了。
小朱正要離開,突然聽到軍用車的車頭吼叫了一聲,離開了列車向前馳去。直到這時,小朱才真正高興起來,因為這軍用車,不但在這裏停下了,而且要在這裏調車,時間不成問題了。他就又站下來,看調什麼車。
機車把兩節鐵悶子車甩進了二股道。
小朱心裏想,甩下來就好辦了,像搞藥車那樣準能弄到手。為了證實這兩節車裝的是不是武器,他就又找到打旗老張。
在僻靜處,他問老張:“是武器麼?”
老張說:“是!”
小朱問:“在這裏能停很久麼?”
老張說:“停不久。”說到這裏,他望望西下的夕陽,又對小朱說:
“頂多在這裏停兩三個鍾頭,黃昏後,跟南下的列車掛走。”
小朱和老張談過話,軍用列車就又轟隆轟隆地離站向北開走。
小朱別了老張也匆匆地離開了車站,去找劉洪。劉洪得到這個情報後,為了更詳細地了解情況,有把握地搞這批武器,他化裝成鬼子,親自和小朱來到臨城站。
當劉洪一眼看到停在二股道的那兩節鐵悶子車的時候,眉頭就皺起來了。原來敵人接受了上次丟失藥品的教訓,這兩節軍用車一甩下後,鬼子就在這鐵悶子車四周,布滿了崗哨,嚴密的警戒著。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用搞藥車的偷襲辦法是不行了。大白天又不好靠近,就是在夜間,靠上去難免要和警戒的鬼子碰頭,槍一響,臨城的鬼子會向這裏撲來,到那時,他們隻有和敵人戰鬥的工夫,卻沒有搬運武器的空隙了。
根據這個情況,劉洪改變了在站上搞的辦法,決定在這兩節車南下的半途中搞。下過決心後,他就命令小朱到站上和打旗老張計算好南下列車到站和開出的時間,他準備帶人事先埋伏在臨城南邊的鐵路邊,等到車開過來,就扒上去。
小朱回到站上,向老張問準了南下列車的時間,正要再去找劉洪,小銀來了。他就叫小銀去報告劉洪,自己留在站上監視這兩節軍用車。
二股道布滿了鬼子的崗哨,他們在監視著這兩車軍用品;小朱呢?他站在月台的遠處,也在監視著這兩節車廂。鬼子認為這是他們的武器;而小朱呢?他也早把它認為是自己的了。小朱想:現在雖是你們的,可是很短的時間以後,這些武器就成我們的了。現在他可要注意地看守,別讓它溜了。
正如老張所說的,太陽落山,夜幕籠罩著臨城站的時候,從北開過來一趟列車。列車進站停下後,接著就調車。機車駛進二股道,把這兩節軍用車掛到列車中間,準備把它帶向南去。
小朱清楚地看到,當機車駛進二股道,把軍用車拖走,要掛上列車時,四周警戒的鬼子撤走了。
特別引起小朱注意的是,這兩節軍用車掛進列車後,這軍用車,靠在一個平時準備上貨用的小月台邊上。小朱就借著漸漸濃厚的夜影,悄悄地向那邊走去。
這時,列車已經調度好,機車在前邊上水,大概再有十多分鍾,就要開車了。
小朱在小月台上兩節軍用車的黑影裏走來走去。他看著這兩車廂武器,很快就要到自己人的手裏了,心裏想:列車一開出臨城站,劉洪就帶著隊員們扒上去,往下撂武器啦!
一想到這裏,小朱就激動起來,如果自己能夠參加這次扒車搞武器的行動,該有多好呀!可是劉洪嫌他年紀小,不要他參加,拿偵察也等於實際參加戰鬥一樣光榮的道理來說服他。他雖然也承認了這一點,表示一定好好完成偵察任務,但是在心底深處,他又是多麼渴望參加這驚心動魄的搞車行動呀!他覺得車上車下,和鬼子搏鬥,幹起來才夠勁。
他看了看軍用車的鐵門,心裏想,鐵道遊擊隊扒車的壯舉馬上就要開始了。他聽老隊員談過,在棗莊剛拉隊伍的時候,劉洪大隊長飛車搞機槍,就是扒上這樣的鐵悶子車。這種車沒有上車的把手,沒有腳蹬。四下都是鐵的光板。老隊員們的扒車本領都很高強,可是誰也扒不上去,隻有劉洪大隊長能扒上去。他兩手抓著螺絲帽,腳尖點著鐵的角棱,在飛快的車身上運行,這需要多麼大的毅力呀!可是劉洪大隊長終於站在這種鐵門上,用鐵鉗卡斷鐵絲,蹬開了鐵門,竄進去,把機槍撂出來……這多麼了不起呀!
當他一想到劉洪的英勇扒車行為時,小朱身上的血液就沸騰起來。他將來一定也會像他的大隊長那樣頑強,在鐵道線上的對敵鬥爭中創造奇跡。現在小朱也想找機會幹一下,哪怕遇到劉洪再像過去那種艱苦的情況下和火車搏鬥的時候,自己能夠從旁幫幫忙,也是好的呀!
在這種情緒下,小朱創造奇跡的願望,又升起了。
為了更確切的了解劉洪飛車搞扒車的艱苦情況,小朱不由得就在軍用車的大鐵門前邊停下來。他仔細地端詳上邊的每一個鐵釘和角棱,他想象著一個人在這上邊站住腳,簡直是不可能的事,而他的大隊長確實是這樣作了,這不能不使小朱感到吃驚。
接著他又把眼睛落到兩扇鐵門合攏處的鐵鼻上邊了。他看到鐵鼻上繞著的鐵絲。自然的聯想到,列車一開出站,劉洪就又扒上這節車廂了,抓住鐵釘,蹬著角棱,忍受著難言的痛楚,屹立在上邊,來擰斷這鐵鼻上的鐵絲了。
看到鐵門鼻上的鐵絲,小朱怔了一下,心底忽地亮堂了。腦子也從往事的回憶裏,清醒過來。
剛才他不是渴望著要參加這次搞車的實際行動麼?而要實現這個願望,自己要作的事不就擺在麵前麼?
事情很明白,他如果現在動手把這鐵絲擰開,不就是對劉洪大隊長扒車的很大幫助麼?這樣作了,會減少劉洪和鐵板搏鬥的時間,他扒上去,就可以比較省力的蹬開鐵門,去搞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