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割草的孩子跑上路基,小張已經竄過鐵路,跑下道東的斜坡了。
當他倆正在打架時,近處的那個崗哨趕來了。趕到出事地點,小張已經下斜坡。正當割草的孩子要過鐵路去追小張時,被這個蔣匪軍一把抓住。
因受了委屈而哭叫著的割草孩子,還在掙紮著,指著跑向道東遠處的小張說:“你放了我,我要和他拚,是他先打我。”
蔣匪軍崗哨一邊抓住他不放,一邊向跑到道東遠處的小張喊:
“快回來!快回來!”
小張一邊跑,一邊回頭說:“我不能回來,他要用鐮刀劈我!”
說罷,跑得更快了,他跑出一截禾苗地,折進一塊窪地,就不見了。
崗哨抓住割草的孩子,不能去追小張;去追小張,又怕放過了割草孩子,急得直跺腳。
等到更遠處的崗哨趕到這裏時,小張早跑得無影無蹤了。人追不回來,他們認為溜走一個淘氣的光腚的孩子,大概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隻在遠處放了兩槍,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兩個偽軍把割草的孩子罵了一頓,才放他回去。
小張衝過鐵路上的封鎖線,到了道東地區,他就方便多了,雖然附近的村莊都駐滿了蔣匪軍。可是他卻可以任意地在那裏遊蕩,因為他是個光腚的孩子呀!哪莊沒有這樣的孩子群呢?
李正帶一部分隊員,在這一帶活動的聯絡點,他是知道的。將要吃飯時,他和李正見麵了。
李正政委一見小張,臉上現出了驚訝:“你怎麼過來了呀?”因為李正幾次派了隊員到鐵路西和劉洪聯係,由於不能過鐵路,一次也沒有成功。
小張笑著說:“路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動動腦筋,還是可以過的!”
李正拍著小張的肩膀,讚不絕聲地說:“你真行!”接著他就問:
“你來有什麼事麼?”
小張說:“有!”說著,就蹲下來,脫掉右腳上的那隻破鞋子,從破鞋幫裏掏出了一封信,交給李正。
李正一看是陳司令員的信,大吃一驚。想不到這份重要的命令,竟是一個小孩子送來的。李正不由得把細長的眼睛又從信紙上抬起,用充滿愛撫的神情望了小張一眼,又說:
“你這次完成了一件極其重大的任務!”
他馬上派了個精悍的隊員,把這個命令送給八師。他接著又寫了一封信交給小張,要他帶回去。小張正要動身,李正把他攔住:
“晚飯快好了!在這吃過飯再走吧!”
直到這時,小張才真正感到肚子餓了。中午他光顧和鐵路上的蔣匪軍崗哨周旋,沒有吃午飯。由於幾次的折磨,當時,他也一點不感到餓。實際上小張那時的情況是:過不了鐵路,就是給他再好的飯,他也吃不下去的。直到任務完成才想到吃飯這回事了。
為了對小張克服困難完成這次重大送信任務表示慰問,李正為他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飯。小張痛快地吃個飽。吃過飯,小張就向李正告別,要回鐵道西邊去。因為劉洪大隊長還在擔心著他是否過了鐵路,就是過去了,也在盼著他帶回李正的來信。
半個鍾頭以後,小張又出現在鐵路上的人行路口。
這時已是夜色蒼茫了。小張在和蔣匪軍的崗哨糾纏著。這次小張回來,不是空手,而是背一筐青草,他站在路邊一再要求:
“老總,讓我過去吧!我家在那邊。”
看樣子,這個蔣匪軍不像來時碰到的那個那麼凶惡,並沒有打和嚇唬小張,這一點,在小張看來,這隻是態度問題,而在不讓過路這個問題上卻都是一樣的,他對小張說:
“不行!這是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過去。”
小張說:“讓我過去吧!天黑了,家裏人還在等我吃飯哩!”他又指著背上的草筐說:“牛也在等著吃草呀!”
蔣匪士兵搖搖頭說:“不行!沒有命令,我們不能放任何人過去!”
天黑了,天上的星星在眨著眼。初秋的晚風有些涼得浸入了。小張沒有穿衣服,凍得直打哆嗦,這倒是次要的,他急著要過去,急得心都像火燎似的。他表麵上卻做出挨不過涼風的侵襲似的,牙齒咯咯響,哭起來了。他一邊哭,一邊哀告著:
“要把我凍死了!快讓我過去吧!”
蔣匪軍沒有答應。這時,鐵路近處駐滿蔣匪軍的村落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噠噠的吹號聲。
不一會兒,一個蔣匪軍班長,沿著鐵路從遠處走過來。放哨的匪軍向班長敬了個禮。班長說:
“你馬上準備撤崗,我們就要開拔。南邊的部隊已經開到沙溝,由他們來接這裏的防務。”
蔣匪士兵立正回答:“是!”
班長看了一眼小張,問他的哨兵說:“他要幹什麼?”
蔣匪哨兵說:“報告班長!他纏了半天,想要過路!”
小張一聽來了班長,就又要求說:“官長!放我過去吧!我在這裏又凍、又餓,家人還在等著我,牛也在等著喂草啊!”
蔣匪班長用電筒照了一下手表,又看了一下小張,就對他的士兵說:
“現在已經到我們撤崗的時間了,以後的防務就是他們的事了。這個小孩子,讓他過去吧!”
一聽說叫過了,小張很快地說了聲“謝謝”,就背著草筐走過鐵路,他壓在心裏的石塊刷地落下了。一下路基斜坡,他就加快了腳步。
在走下斜坡時,他隱隱地聽到蔣匪班長在對崗哨說:
“南邊的部隊怎麼還不來接防,時間已過了。媽的,不等了,撤崗!走!你馬上回去吃飯,部隊要出發了。”
小張回頭一看,剛才的那崗哨果然撤了,他加快了腳步,飛跑著向劉洪駐的村莊急奔。
劉洪一見到小張回來了,就急問:“送到了麼?”
小張說:“送到了!”
可是他還來不及喘粗氣,就又向劉洪報告了鐵路上的情況,他說:
“敵人換防,現有的崗哨撤了,南邊的部隊還沒趕過來。”
劉洪聽到這個可貴的情報,馬上去找陳司令員,陳司令員說這個時機,不能錯過,馬上行動,在南邊部隊未到來以前衝過鐵路。
劉洪指揮所有鐵道遊擊隊員,掩護著陳司令員向鐵路進發。為了證實這個情況,劉洪特地騎一匹快馬,先跑到鐵路上去看看動靜,敵人的崗哨果然撤走了。
鐵道遊擊隊順利地掩護著陳司令員過了鐵路。當他們剛剛過去,南邊的蔣匪軍大部隊就趕到了。幾分鍾後,鐵路上又布滿了警戒的崗哨。
時間相差僅僅一瞬,再晚一點,兩下就在鐵路上碰頭了。
他們向東走出幾裏路,就碰到八師派來的主力團。主力把陳司令員接走後,劉洪才輕鬆地喘了一口氣,千斤的擔子終於卸下,這個掩護過路的任務完成了。
過路時,跟隨陳司令員的一個姓胡的軍事指揮員,聽說這次鐵道遊擊隊克服困難完成掩護過路的任務,是由於一個小孩子的功勞,幾乎有點不相信,他就問劉洪:
“是真的麼?”
“真是這樣!”
胡指揮員感到又驚又喜,他好奇地說:“是怎樣一個了不起的小家夥呀!”
劉洪把小張領到胡指揮員的麵前,胡指揮員不勝感慨地打量這個瘦小的小孩子,拍著小張的肩頭說:“祝賀你,你會成一個出色的偵察員!”他又回頭對劉洪說:“將來我如調到這個地區工作,我一定向你要這個小家夥,他很能幹,我很願意他到我的部隊裏工作。”劉洪沒加可否地笑了。因為他看到別人稱讚自己的小隊員,心裏總是高興的。
在回來的路上,劉洪拍著小張的肩,說:
“這次完成的重大任務,你立了第一大功!”
在劉洪大隊長的稱讚下,每個隊員都用敬佩的眼神望著他,有的還來和他握手祝賀。在這種情況下,小張當然很高興。
可是當他想到自己如何完成任務時,小張很自然地就想到那個割草的孩子。沒有這個孩子的幫助,他是完不成這次光榮任務的。一想到割草的孩子,他就感到自己實在太對不起他了。他完成了任務,得到了領導和同誌們的讚揚,而這個割草孩子,卻白自地被砸了一土塊。這時候,說不定他還在咒罵著自己呢。
幾天後,陳司令員指揮解放軍的主力,在兗州前線,展開了規模巨大的戰役,消滅了向北進犯的蔣匪軍好幾萬人。鐵路上的情況,有了好轉。鐵道遊擊隊又回到鐵路西。
小張懷著激動的心情,到鐵路附近的村莊,找到了那個割草的孩子。這次來,他不是光著身子,而是穿著他作為劉洪大隊長的通訊員的服裝。
割草的孩子,一看到小張,眼睛裏頓時就冒出複仇的火焰。握緊拳頭,就向小張衝來。
小張笑著迎上去,說:“你還要打架麼?我給你賠禮來了。咱們和解吧!”
割草的孩子顯然不聽小張這一套,衝過來氣呼呼地說:“你那天為什麼打人!”說著就抓住小張的手臂。
小張把對方的手拿開說:“你別發火!有話好好說。”
割草的孩子不聽,一把又拉住小張的衣襟。衣襟起處,一支黑亮的小手槍露了出來,它掛在小張的腰裏。割草的孩子一看到槍,嚇得倒退幾步,慌張的問小張:“你是什麼人?”小張說:“我是鐵道遊擊隊的!”
一聽說對方是鐵道遊擊隊的人,割草孩子眼睛裏的複仇火焰馬上熄滅了。這微山湖一帶,誰不知道鐵道遊擊隊呀?一提到鐵道遊擊隊有誰不尊敬的?他以羨慕的神色,對小張說:
“真的麼?”
小張說:“這一點也不假,我今天來是特地找你賠禮的。本來解放軍是不準打人的,誰打人就違犯了紀律,我那天打你,是迫不得已,為了任務才那樣作的,如果我不打你,咱倆鬧不起來,我就過不了鐵路。因為當時我有重大的任務急需過鐵路呀!說實話,我那次所以能完成任務,也是多虧了你的幫助。你能原諒我麼?”
割草的孩子聽了小張一席話,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話不說不明,一說通,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他走上來,主動和小張拉了拉手。兩人和解了。
小張看到路邊有個小飯館,就拉著新朋友說:
“走!我請你去吃點什麼!”
割草的孩子開始不肯,可是小張誠懇地邀請著。最後,兩個孩子,像一對親密的朋友一樣,說笑著,向路邊的小飯店裏走去。
不久,那個姓胡的軍事指揮員,果然調到魯南地區來工作了。他在靠近微山湖的一個軍分區裏擔任司令員,指揮地方部隊,在和進犯的蔣匪軍作戰。
由於防務及協同作戰的關係,胡司令員常和劉洪大隊長會麵。見麵的時候,他經常提到小張,因為胡司令員從過路那時起,就很喜愛這個勇敢的孩子了。
有時他在劉洪處遇到小張,就開玩笑地說:
“小鬼!到我們司令部來工作好麼?”
小張笑著說:“聽從組織分配。領導上要我到哪去,我就到哪兒!”
胡司令員笑望著劉洪說:“好呀!他的組織觀念還蠻強呀!”
小張離開後,胡司令員真的向劉洪正式提出了這個問題,他用商量的口氣對劉洪說:
“老劉,這個小鬼很有出息,你把他給我吧!別舍不得!我會很好的照顧他的。”
劉洪搖搖頭說:“不行!他還小,到你那兒工作恐怕完不成任務!”
“不!一定能完成。怎麼樣?給了吧!”
劉洪還是不答應。因為他真像胡司令員所說的那樣,有點“舍不得”。由於他和軍分區司令部不是直屬領導關係,胡司令員不能直接來調他的人,隻有用協商的口氣,既然是協商,劉洪不答應,胡司令員就沒有什麼辦法了。
最後,胡司令員用惋惜的口吻說:“我要有這樣的一個出色的小鬼,該多好呀!”
一次,胡司令員帶了一支短小精悍的部隊到嶧縣南邊的運河兩岸活動。這裏不久前還是我們的地區,後來被蔣匪軍占領。現在這一帶到處駐滿蔣匪軍的部隊。胡司令員到這裏的任務是了解敵情,準備部署一個戰鬥。由於這是敵占區,因此,他帶的部隊是在一種非常隱蔽,而又分散的狀態下活動的。
這時,劉洪接到魯南軍區司令部一個任務,要他把一份緊急的命令,火速轉給胡司令員。劉洪把小張叫到麵前,要他去完成這個任務。並對小張說:
“這次出發路途很遠,又是敵占區,任務很艱巨,你一定下決心想辦法把它完成。”
“是!保證送到。”
劉洪告訴了胡司令員的秘密聯絡地點。並一再交代小張要提高警惕,不能大意。小張點頭答應,就化裝上路了。
從微山湖到胡司令員秘密的駐地——三王莊,有30多裏路。這個地方不靠鐵路。小張一點也不熟悉,他要在這到處駐滿蔣匪軍的地區,問著路向那裏走。
這時正是秋後的季節,高粱和穀子都收割了。地裏還長著待割的黃豆和地瓜。這些都是貼著地麵生長的莊稼,一點也不好隱蔽。他在大路上走,老遠就被人看到了。
小張穿著一身破衣服,挎著一個籃子,迎著涼爽的秋風在田野的小道上走著。他為了顯得自己很愉快,嘴裏哼著小曲子在前進。
在沿途經過的村子裏,他常向村民們問路,經常碰到蔣匪軍的崗哨,遇到狡猾的哨兵,他曾遭到盤問,有時被短時間的留難。但是這一切都被機警的小張很巧妙地應付過去了。
小張從所走的路程算起來,估計快到達目的地了。他感到一陣輕鬆。就坐在一個小村的村頭上休息。
村頭上有個老頭在禾場上打著穀穗,小張就走上來問路:
“老大爺!到三王莊還有多遠呀?”
“八裏!”
“往正南走麼?”
“偏西一點。”
小張問好了路,向老人要了點水喝,正要動身走路。這時,從莊裏走出一個穿大褂,歪戴禮帽的中年人。小張一看他腰裏鼓鼓的,就知道這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就急忙往莊外走去,沒走多遠就聽到後邊有人向他喊:
“小孩!回來!”
小張像沒聽見似的,低著頭還是走自己的路,可是身後的喊聲卻來得凶惡起來了:
“站住,你往哪裏跑?!”
小張一回頭,看到穿大褂的人向他舉起了手槍。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就站下來,笑著說:
“大叔!你叫我幹啥呀!”
“沒什麼!我要找你談談。來,到這裏坐下!”
小張被指定坐在一堵短牆邊。他看到穿大褂的中年人,滿臉烏黑,粗眉大眼,一眼看上去,就是個當兵的人,黑臉的漢子就問:
“你到哪裏去?”
“到三王莊。”
“去幹什麼?”
“走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