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紅線女來說,這是一件隻要一息尚存,也不敢絲毫有所懈怠的重任。
1956年,在北京中南海中的紫光閣,周恩來總理正在講話。她麵對著的,主要是浙江昆劇團和廣東粵劇團兩個劇團的同誌,梅蘭芳先生也在場。
周總理曾經說,“昆曲是江南蘭花,粵劇是南國紅豆,都應受到重視。”
總理的一句話,如同一粒種子,在紅線女心中生根發芽。幾十年間,不論個人的境遇景況如何,她總忘記不了這一句話,總忘記不了粵劇的這一心象。
心係紅豆——這是她此生的終極目標。
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紅線女在1984年在廣州率先舉辦了個人的獨唱會,隨後在1988年到北京又舉辦了一次。此後就再沒有辦過。上文談到,紅線女這樣做,是主觀和客觀因素兩方麵造成的,她是傾盡了心血用力去做的。這兩次獨唱會,應該視為是她在“文革”後複出的亮相之舉,也是她在新時期中向新的藝術高度衝刺所取得的成果。
那麼試問:在整個新時期中,難道她就僅隻舉行過這兩場獨唱會?不,當然不。在這十多年中,她一直在做事,做了許多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組織“紅豆粵劇團”。
因為從30年代以來,紅線女試驗過各式各樣的培養青年演員的方法。她曾搞過試驗劇團,讓青年排過《天之驕女》(即《威尼斯商人》),紅虹主演。自己參與編劇,還請來北京的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的張奇虹執導。還排過《白蛇傳》,倪惠英主演。自己擔任導演,吸取了不少電影的鏡頭運用手法為粵劇服務,嚐試全劇不閉幕。《盜仙草》一折由中國京劇院著名武旦李麗加以指導。1984年去新加坡之前,帶倪惠英和小生演員去四川成都,向川劇學習《搶傘》(《拜月記》之一折)。1985年又搞培訓班,四年製。四年中甘苦備嚐,大多數學員終於熬到了畢業。為了不讓他們被“打散”,專門建立了小分隊,隻有九個學生,連同工作人員也不過二十來人。在這種情況下,隻能演出那些“占人最少”的折子戲,如《秋江》、《三岔口》、《武鬆夜奔》、《六郎罪子》等。
幾度試驗,幾度思考,最後確定了建立“紅豆”劇團的信心。正巧這時,找到一位年輕的文武生,紅線女覺得可以同時推出《家》和《梁紅玉》兩個戲,讓其在《家》中扮演覺新,郭鳳女扮演瑞玨,在《梁紅玉》中郭鳳女扮演梁紅玉,他扮演韓世忠。《家》的導演是張奇虹與紅線女,《梁紅玉》的導演是請胡芝風和紅線女合作。張擅長搞心理分析,紅線女則在此基礎上配手段。《家》中鳴鳳最後的投水,不應該“停止”在“入水”為止。她們在舞台上橫向安排了四條白色綢帶,以之表示湖水的波浪。當鳴鳳投身躍進這四根綢條之後,綢條便“興波做浪”起來,鳴鳳身在其間,做出各種身段,最後“死”在一個下麵的輪子的椅子上,手中持舉著一朵荷花,紅光照射著她和荷花,車輪由幕後的人操縱,鳴鳳就手持荷花緩緩進入後台。
1991年,現在紅豆粵劇團的頭牌文武生歐凱明從廣西前來廣州報考。他進入“紅豆”接演的第一個戲,就是《家》中的覺新。張奇虹和紅線女為他設計了一套“鎖鏈舞”。故事有這樣的新安排:高老太爺臨死時,把家裏的一大串鑰匙,交給覺新的妻子瑞玨,意思是“我把這個家都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管家”。瑞玨也由此而招人妒嫉。以後瑞玨臨死時,又把鑰匙交給了覺新,希望覺新把鑰匙交出去,以免招惹麻煩。最後,當覺民和琴表妹去看覺新時,他們就演了一套“鎖鏈舞”,結果反倒是覺新、覺民都被鎖鏈纏繞起來,讓觀眾感覺到覺新兄弟就是這樣永遠也擺脫不了封建枷鎖的束縛。
歐凱明在“紅豆”得到全力的培養,隨後參加了現代戲《山鄉風雲》的複排。不斷排戲的過程,也是他不斷提高藝術的過程。不久,紅線女帶領劇團巡回到廣西,歐凱明有機會在家鄉演出了《山鄉風雲》這個重頭戲,紅線女同時去看望南寧市文化局的領導,請他們來看歐凱明的演出,誠意請求文化局負責人讓歐凱明留在紅豆劇團工作。廣西方麵確認歐凱明的進步,認為他留在廣東對粵劇更有利,於是便答應下來。
事實上,紅線女的內心很急切。她知道像歐凱明這樣有著比較全麵條件的人才,必須抓緊時間培訓,並且一定要嚴格才行,她為此而操盡了心。1994年,紅線女率領“紅豆”進京演出現代戲《白燕迎春》,固然是自己把藝術上新嚐試再度向北京的老朋友彙報,同時也是讓歐凱明借機亮相,爭取獲得梅花獎。後來,在專為歐和另一位花旦演員舉行的專場演出中,紅線女出任報幕。
比如為自己排演現代戲《白燕迎春》。
紅線女“複出”之後,一直考慮搞一個現代戲由自己主演。考慮到自己多年最熟悉的還是知識分子——尤其和醫生的來住最多,於是就決定寫一出關於醫生的戲。主意既定,紅線女便和編劇秦中英合作,反複搭戲的框架,然後又不斷地拆拆改改。劇本描寫了一名“文革”中飽受摧殘的女醫生,先是被一名女造反派批判,隨即丈夫也被那女造反派奪走。主人公攜帶女兒茹苦含辛度過了“文革”,隨後出國深造,成為一名胸科專家。回國之後不料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偶然和自己昔日的丈夫相遇,對這位“叔叔”印象很好,甚至想“介紹”他和母親“相識”,希望母親由此而重建家庭。一個偶然因素,使這場巧合顯現出難以“愈合”的裂痕——那個女造反派患有急性心髒病而危在旦夕,極度痛苦中的昔日丈夫來求自己為他現在的妻子主持手術。女兒得知真相後大為惱怒,堅決反對母親去為“仇人”開刀。見到勸阻無效,女兒就在開刀那天臨時把房門緊鎖,從而製造出母女雙方可以在一道虛擬的房門,通過對唱來闡述各自胸懷的場麵。最後,母親沿樓外管道下樓趕赴醫院,終於為昔日的“仇人”做了手術。全劇的尾聲中,那位造反派在一種愧疚的心情中向女主人公獻上了鮮花……
在這出《白燕迎春》當中,紅線女集編、導、演為一身,演得好極了,同時也累極了。她在音樂設計上又達到新的高峰。比如麵對已然知道了真相的女兒,她“應該唱什麼”的問題不難解決。因為這段唱詞已經準確地寫出來了。最大的困難則是,選擇什麼曲牌來唱?她經過深思熟慮,最後選擇了“雙星恨”的牌子。“雙星恨”原是廣東音樂中的一首古曲,反映的是悲愁慘淡的感情,旋律十分之美。習慣上表現“閨怨”一類感情很恰當。紅線女認為,該曲的這個基本點符合《白》劇此際女主人公的感情需要,但是又不能簡單地“拿”了過來,必須緊密結合人物的心潮起落,去處理這首曲子的整體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