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六月十七日聲明寫好了,要征集簽名,也和往常一樣,決定每人負責聯係若幹人。我拿著稿子去找朱自清先生。
當時,他的胃病已很重了,隻能吃很少的東西,多吃一點就要吐,且麵龐瘦削,說話聲音低沉。他有許多孩子,日子過得比誰都困難。但他一看完稿子便立刻毫不遲疑的簽了名。他向來寫字是規規矩矩的。這次,他還是用顫動的手,一筆不苟地簽上了他的名字。
於此,也應該交代一筆,1946年從昆明回到清華園以後,他的態度有了顯著的改變,不再沉默了。他反對內戰,討厭國民黨。對共產黨的看法也開始改變了,他曾在公開集會上朗誦解放區的詩歌,有時候還和學生們一起化裝扭秧歌,弄得滿頭是汗。在反對美國反對國民黨的一些宣言、通電、聲明等等的鬥爭中,我總是找他。他一看見我,也就明白來意,“是簽名的吧?”看了稿子,就寫上自己的名字。就我記憶所及,大概十次中有八九次他是簽名的。
也有不簽的時候,原因是文字的火氣大了一些。
這次,我也曾找了另外一些教授,都是平時比較熟的。或是住在附近的,大多數簽了名,但也碰過釘子。有個教授隻有三個孩子,但他的答複是幹脆:“不!我還要活!”朱自清的胃病是餓出來的,家裏人口多,要他養活。在昆明的後期,有人算過帳,我們這類人的薪水折合戰前的銀元僅約十幾元錢。
朱自清對政治是關心的,但不大發表意見,可說是溫文爾雅,沒有火氣。抗戰時期,消息被國民黨封鎖了,對於國民黨對日本帝國主義消極抗戰,對共產黨卻積極摩擦,掀起幾次反共高潮的真實情況,大後方的人們是不清楚的。他認為隻要抵抗,生活過得苦一些也應該,很少發牢騷。昆明的許多政治活動,他雖然同情,但很少參加。到了國民黨反動派暗殺了聞一多,他感到極大憤慨。複員回到北平以後,又看到美帝國主義幫助國民黨發動內戰,大打特打,他的態度變了,在美帝國主義者及其走狗國民黨反動派麵前站起來了,除了很少幾次的例外,他參加到我們的行列裏來了。
7月23日,在清華大學工字廳舉行“知識分子今天的任務”的座談會,這是他最後一次參加的政治活動。我親自到他家請他。和他一起漫步從北院走到工字廳。他走一會兒,停一會兒,斷斷續續地對我說:“你們是對的,道路走對了。不過,像我這樣的人,還不大習慣,要教育我們,得慢慢地來。這樣就跟上你們了。”開會對他也發了言,主要一段話也還是這個意思,他說:“知識分子的道路有兩條:一條是幫凶幫閑,向上爬的,封建社會和資本主義社會都有這種人。一條是向下的。知識分子是可上可下的,所以是一個階層而不是一個階級。要許多知識分子都丟開既得利益,是不容易的事。現在我們過群眾生活還過不來。這也不是理性上不願意接受,理性是知道應該接受的,是習慣上變不過來。”他拒絕購買美援麵粉,在簽了名以後,這天的日記記了這件事:
6月18日,此事每月須損失600萬法幣,影響家中甚大,但餘仍定簽名。因餘等既反美扶日,自應直接由己身做起。
由此可以看出他的決心。不止如此,在逝世前一天,他還告訴他夫人:“有一件事得記住,我是在拒絕美援麵粉的文件上簽過名的!”見義勇為,舍身取義在中華民族麵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中國人民具有堅持真理,追求正義的崇高品德。古往今來,大批仁人誌士為中華民族的振興,見義勇為,舍身取義。屈原抱石懷沙,投身汩羅江。明惠帝侍講學士方孝儒,拒絕為燕王登基起草詔書被誅十族(包括方的學生)。傑出的維新誌士譚嗣同,在變法失敗後,當一些朋友勸他迅速出逃以防不測時,他說:“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他不幸被捕後,在刑場上,麵對鍘刀,仍然臉不改色心不跳,對著上萬名圍觀者高呼:“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從容赴義。
共產黨員夏明翰,在獄中給大姐及其女兒的遺書中說。
“認定了共產主義這個為人類解放造幸福的真理,就刀山敢上,火海敢闖,甘願拋頭顱、灑熱血!”敵人的鐐銬鎖不住烈士對真理的迫求,死亡動搖不了烈士對真理的信仰。向警予在獄中對難友說:“人都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然而到了不能珍惜的時候,隻有勇敢的犧牲自己。”在敵人法庭上,她義正詞嚴:
試問,“為祖國爭取獨立、民主和解放,為無產階級爭自由、平等和幸福,犯了什麼罪”?正如毛澤東同誌所言:聞一多拍案而起,橫眉怒對國民黨的手槍,寧可倒下去,不願屈服;朱自清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不領美國救濟糧……,他們表現了我們民族的英雄氣概。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西漢蘇武作為使者出使匈奴,被扣留19年。匈奴單於曾多方誘降,甚至把他囚於地窖中,斷絕飲食;後又把他遷到北海(今貝加爾湖)邊牧羊,聲稱要公羊產羔,才放他回去。但蘇武始終不為名利所動,不被威脅所屈,不以個人身家性命為念,忠於漢朝,受到人們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