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附編(10)(2 / 3)

那麼,這一人文景觀係列所體現的意蘊如何?它能否有力地襯托自然景觀並達至和諧呢?

毫無疑義,東路人文景觀的主要形式是宗教廟堂式建築。岱廟與碧霞祠上下呼應,關帝廟、紅門宮、萬仙樓、鬥母宮等居中貫通,而岱廟則是其領銜者。與外地宗教建築不同,泰山廟堂樓閣有更多的皇權色彩,因為它們本是為帝王官僚封禪、祭神而設。此外,東線一路之上,還有諸如“謝恩處”、“回馬嶺”、“禦帳坪”、“接駕石”、“萬歲樓”、“登封壇”等眾多的皇室遺跡。岱廟的設計和建築,也許最能充分體現造景者的文化意識了。它雖然是一個以供祭泰山神為主的廟堂,卻仿帝王宮殿而建,其中還包含一個供皇室貴人休息的四合院式的東禦座。據說,在清代,岱廟住持均由朝廷委派,由此也可見它在王朝政治中的地位。供奉泰山神像的天貺殿是岱廟主建築。它建在高台之上,巍峨高聳,色彩取皇宮紅牆黃瓦式,加之殿內的威嚴神像和陰暗光線,給人一種尊嚴、肅穆、神秘而又富麗堂皇的深刻印象。清代名儒沈德潛的《岱嶽廟》詩真實記述了他觀謁岱廟的感受:“閟殿崇東國,唯神配極聞。鍾沉汶源水,香和泰山雲。檜柏森靈氣,碑銘辨古文。升階肅瞻拜,萬慮靜紛紜。”敬神拜祖,誠惶誠恐,這正是景觀設計者所要求的觀瞻心態。在這種心態下,即使麵對大殿之雄偉、富麗,也很難獲得審美享受。東路十幾處祭神景觀所反複強化的,不也是這種非審美的心態嗎?麵對這種充溢著王權和神權威嚴的人文景觀,人的主體性、人的本質力量及生動活潑的人性不能不受到壓抑,怎能不影響對自然風光的充分欣賞呢?更不用說“五大夫鬆”那種對自然景觀的直接扭曲了。眾所周知,明清以來,園林藝術已有很大發展,但泰山的人文景觀卻嚴格恪守宮廷建築格局,證明設計者是多麼注重政治功利,竭力回避審美需求。

泰山人文景觀與曆代帝王封禪密切聯係。那麼,這些帝王的心態如何呢?處於封建社會上升時期的統治者,如泰皇、漢武、唐宗、武後等,前來泰山封禪,雖然含有炫耀文治武功、自比泰山、威鎮天下之意,但對天神、地神的頂禮膜拜,也隱含著對不可更易、不可捉摸的天人感應秩序的崇拜和敬畏。在天人合一宇宙論係統圖式之下,任何個別的因素,即使最尊貴的皇帝,也不能不受這一天人秩序整體結構的製約,他隻能站在為此秩序所確定的特定位置上。所以,郭沫若說,象征“天”的泰山,“比帝王都還要高一等”。也正因如此,不管這些帝王何等躊躇滿誌,也仍然是失去自我的驕傲,這與泰山的雄偉畢竟難以產生審美同構。至於宋真宗以後的帝王,就漸漸失去其前輩的氣魄,而更突出表現出對“天”的祈求與敬畏。慈祥的泰山老母取代威嚴的泰山神而成為泰山主神,似乎也不宜用什麼乾男坤女相統一來解釋。除了清代後宮權重之外,或許也與宋朝以後統治者力孱氣弱,益重理學攻心,以及宗教世俗化有關吧?由封禪而變為祭神,由山下的泰山大帝到極頂的碧霞元君,這一發展過程,似乎可以看作封建地主階級由盛轉衰的曆史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