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主張以經世致用為學,在《日知錄》中倡言“文須有益於天下”,“文之不可絕於天地間也,曰明道也,紀主事也,察民隱也,樂道人之善也”。黃宗羲也主張:“詩以道性情”,“夫詩之道甚大,一人之性情,天下之治亂,皆所藏納。”所以,他們在詩歌中表現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情懷和“身無一錐土,常有四海心”(顧炎武《秋雨》)的誌向、“壯士匣中刀,猶作風雨聲”(王夫之《雜詩》)的豪情。他們的詩歌往往發掘現實性極強的題材,圍繞民族矛盾這個重大主題,反映當時時代的愛國情緒,取得了超越前一個時期的新成就。如顧炎武的《精衛》、《海上》等,黃宗羲的《感舊》、《山居雜詠》等,王夫之的《讀指南錄》、《雜詩》等。
此外,清初的遺民詩人還有吳嘉紀、杜浚、歸莊,以及“嶺南三大家”屈大均、陳恭隱、梁佩蘭等,他們的詩中表現了十分可貴的民族氣節,是鼓舞人心的正氣歌。
到了康熙中後期,民族感情日漸淡薄,人們開始潛心於詩歌理論,主要有:
一、 王士禎(1634~1711)的“神韻說”。其觀點是強調“興會神到”,追求“得意忘言”,以清淡閑雅的風神韻致作為詩歌的最高境界,影響最大。
二、 “宋詩派”。與王士禎推崇唐詩不同,查慎行、宋犖、厲鶚等人則推崇宋詩,以蘇軾、陸遊為榜樣,人們稱之為“宋詩派”。
三、 乾隆年間沈德潛的“格調說”,主張從聲律格調上學習古人:“詩貴性情,亦須論法。”風格上強調溫柔敦厚,提倡儒家“詩教”。
四、 袁枚的“性靈說”。袁枚反對複古主義,自稱:“兩眼自將秋水洗,一生不受古人欺。”推崇蕭子顯“若無新變,不能代雄”的觀點,主張詩歌應該抒發自己的胸臆,不能死守音律格調,反對以學問為詩。他的《遣興》詩寫道:“但肯尋詩便有詩,靈犀一點是吾師。夕陽芳草尋常物,解用都為絕妙詞。”“性靈說”的倡導,對當時埋頭故紙堆、專以學問為詩文的乾嘉學派,無疑是一個有力的批判和打擊。
在乾嘉時期的詩人中,未沾染擬古主義和形式主義風氣、能夠自成一體、自標風采的一個作家就是鄭燮(1693~1765)。鄭燮號板橋,能詩、工書、善畫,時稱“三絕”。他的題畫詩很有名,如《濰坊署中畫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他的數篇“家書”,被人們譽為“不可磨滅文字”。如他在《家書》中寫過這樣一段文字:
我想天地間第一等人隻有農夫,而士為四民之末。農夫……苦其身,勘其力,耕種收獲,以養天下之人;使天下無農夫,舉世皆餓死矣。吾輩讀書人,……一捧書本,便想中舉、中進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錢、造大房屋、置多田產,起手便錯走了路頭,後來越作越壞,總沒有個好結果。
真是一聲斷喝,聲震寰宇;千古真理,不可移易!這種尊農賤士的觀點,雖然亦稍失偏頗,而且也不是自鄭燮始,但不僅在當時的封建士大夫中是難能可貴的,而且至今仍然閃射著真理的光芒!
後記先秦神話和詩歌後記這是一本講稿。是我在中國科學院李佩老創辦的“中關村專家講壇”上,為以中科院老專家、老院士為主要聽眾所作的“中國文學史”講座的講稿。李佩老是一位十分令人尊敬的老者,當年已八十多歲,精神矍鑠,精力充沛,每周風雨無阻,為講壇嘔心瀝血,忘我利他,無私奉獻,德高望重;她讓我去講,我當然遵命。從2003年秋風裏,到2008年春光中,每年兩次,每次兩個多小時,從先秦兩漢、魏晉南北朝,一直講到隋唐五代、兩宋金元。因為另請我的老師沈天佑教授專門講《紅樓夢》和《聊齋誌異》,所以明清部分當時我就沒有講。這次出書,出版社考慮到中國文學史的完整性,建議我補上明清部分,希望能提要式地講一下明清文學的主要內容即可。此建議甚佳,我欣然從命。——於是就有了這一本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