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近代至當代篇:五泉山色大河聲(1 / 3)

近代以來,敘寫蘭州的文學作品更為豐富多彩。行吟於蘭州的作家、詩人數不勝數,其中以林則徐、張和、左宗棠、魏椿、譚嗣同、沈鈞儒、於右任、董必武、黎錦熙、張恨水、陳毅、朱東潤、李孤帆、高良佐、林鵬俠、鍾敬文、霍鬆林等人最為著名,他們各自用詩情畫意展現著蘭州的一草一木,謳歌著蘭州的山川風物。值得注意的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有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文人、記者、政治家遠到西北考察,進行有關的實地調查,他們創作出了一些遊記、旅遊日記等,其中不乏頗具文采的作品,但他們大多關注的卻是國計民生和現實問題,從這些遊記中我們能夠真切地透視出當時蘭州的風土人情、風俗習慣及大眾百姓的麵貌,對近代的蘭州有了更加直觀和深入的了解。

林則徐(1785—1850年),字少穆,又字元撫,晚號竢村老人。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嘉慶進士,先後任湖廣、陝甘、雲南總督及欽差大臣等職。1837年至1840年間,曾在廣東積極查禁鴉片,屢挫英軍挑釁,反遭誣害,被貶謫到新疆。著有《林則徐日記》、《雲左山房詩鈔》等。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林則徐在去新疆伊犁的途中,抵達蘭州,休憩了8天,除了官場中的互相拜訪、宴飲、遊覽名勝外,就是為各方書寫聯、扇、條幅,留下了《程玉樵方伯德潤餞予於蘭州藩廨之若己有園,次韻奉謝》(二首)、《留別海帆》(二首)等名作。

《程玉樵方伯德潤餞予於蘭州藩廨之若己有園,次韻奉謝》有兩首:

其一

短轅西去笑羈臣,將出陽關有故人。坐我名園觴詠樂,傾來佳釀色香陳。開軒觀稼知豐歲,激水澆花絢古春。不問官私皆獲惜,平泉一記義標新。

其二

我無長策靖蠻氛,愧說樓船練水軍。聞道狼貪今漸戢,須防蠶食念猶紛。白頭合對天山雪,赤手誰摩嶺海雲?多謝新詩贈珠玉,難禁傷別杜司勳!

程玉樵,名德潤,湖北天門人,當時為甘肅布政使。方伯,一州諸侯之長,此處指布政使。藩廨,布政使的衙署。若己有園,一名望園,又名鳴鶴園,後改名憩園。程玉樵整修後名“若己有園”,並作有《若己有園記》。園中當時有“蔬香館”、“夕佳樓”、“天香亭”、“四照亭”、“月波亭”等勝景。抗日戰爭期間,改為“魯迅公園”。解放初期為甘肅省圖書館。故址在今甘肅省群眾藝術館及其附近地區。次韻,依原詩用韻的次序作詩。林則徐被謫新疆伊犁,途經蘭州時,甘肅布政使程玉樵為林則徐在若己有園設宴洗塵,並贈以詩,林則徐次程氏韻,寫了這兩首詩表示答謝。詩中有對程玉樵的感謝,也有對園外風光的描寫。

林則徐還有《留別海帆》二首,其一雲:“節府高樓跨夾城,玉泉山色大河聲。開筵東閣圖書滿,剪燭西堂鼓角清。慷慨論兵忠憤氣,殷勤贈別解推情。近聞江海銷金革,休養資衛翊太平。”海帆,是富呢揚阿的字,富呢是滿州人,林則徐赴新疆伊犁路過蘭州時,海帆任陝甘總督。這是一首贈別詩,對海帆給予了較高評價,同時表達了惜別之情和期望之意。其中“節府高樓跨夾城,玉泉山色大河聲”二句,音節響亮、氣勢豪壯,成為吟詠蘭州地理風光的名句。

張和(1799—1861年),字理堂,河州(今甘肅臨夏)人。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進士。著有《紹雪堂詩草》、《鴻雪集》、《鴻雪續集》等,存詩五百餘首。其中有《五泉山晚眺》:“縹緲樓台壯大觀,雄心忽忽引無端。籌邊事業思充國,入望風沙接賀蘭。白雁南翔雲淡淡,黃河東下水漫漫。登臨此日情何限,颯落泉聲獨倚欄。”詩人登高望遠,在看到遠處的雲際和滔滔東流的黃河時,不免勾起對國家安危和邊疆平安的思緒,詩歌意境開闊,意味深長,表現了詩人的遠大雄心和保家衛國的英雄氣概。

左宗棠(1812—1885年),字季高,湖南湘陰(今湖南湘陰縣)人。道光時舉人,曆任浙江巡撫,閩浙、陝甘、兩江總督、欽差大臣,先後督辦新疆、福建軍務,封恪靖侯,卒諡文襄。著有《左文襄公全集》。左宗棠在甘肅為官的數十年中,作了許多有益的事情:在蘭州創辦了蘭州製造局、蘭州機器織呢廠等近代機器工業;在蘭州西關北側至黃河南岸一帶設立了舉院,使甘肅本土的士子無須再跋涉千裏到西安應舉;將兼任茶馬使的兼職奉銀留給繼任總督,進行西北建設,新任總督用這筆錢建了黃河鐵橋,人稱“左公橋”;在進軍西北的途中,一麵叫士兵修築道路,一麵在路的兩旁種植樹木。先後在自隴東至玉門的數千裏路線上,種了百萬多株樹,這就是有名的“左公柳”,使幹旱的甘肅大地披上了綠裝。此外,左宗棠還留下了不少匾額、題詞、對聯、手劄和書法等作品,其中他題寫的對聯“一杯荒土蒼梧淚,百尺高樓碧血碑”幾乎是家喻戶曉。蘭州舊有宗棠門、左公祠,可見蘭州人民對他的懷念。這裏介紹節選於左宗棠《秋日泛舟泉湖作》的一首詩:

昔歲來蘭州,隨槎想碧落。黃河橫節園,牛女看約略。以槎名其亭,南對澄清閣。走筆題一係,鄉心慰寂寞。

“節園”,左宗棠修複部分凝熙園為節園,俗稱後花園,黃河在其北邊流過。左宗棠在節園內築台建廳,名槎亭,作為他的辦公之處,澄清閣在其南偏東。故址在今蘭州市委大樓東南角,有左氏題槎亭的對聯:“八月槎橫天上至,連畦菜長故園春。”這首詩讚美了節園的美麗景色,同時表達了濃烈的思鄉之情。左宗棠在總督衙門的節園裏修了三個水池,把黃河水引進來,經過沉澱,供人飲用。為此寫下《飲和池記》,刻於碑石。就在水池旁邊,左宗棠將一建築物命名為“澄清閣”,言其黃河水由濁變清之意。並題寫了“萬山不隔中秋月,千年複見黃河清”的楹聯,懸掛其上。蘭州雖然地處西陲,關山阻隔,但是皎潔的中秋之月,毫無偏見,依然將其清輝灑滿大地。滾滾黃河,終有清澈之日,不會永遠渾濁下去。楹聯文辭優美,對仗工整,而且意境高遠,發人深思,不愧為名人名聯。這副楹聯的拓片現懸掛於蘭州碑林主體建築草聖閣北門兩邊門柱上。

魏椿(約1840—1899年),字壽卿,甘肅狄道(今臨洮)人。早歲肄業於五泉書院,為鹹豐歲貢生。後授平番縣學訓導。同治十二年(1873年)任西寧府學訓導,除任教官外,他還被聘為狄道州洮陽、超然兩書院山長,在狄道、蘭州設館授徒。魏椿一生從教河、湟之間,所教弟子多有用之材,陳彬就是其中之一。魏椿不圖仕進,淡泊自處,擅詩喜文,他在臨洮、永登、西寧、蘭州的作品分別結集為《洮陽雜吟》、《枝陽雜吟》、《湟中雜吟》、《蘭泉雜吟》等。魏椿在蘭州寓居五十多年,所作《蘭泉雜吟》刊於光緒十年(1884年),輯文1篇、詩97首、詞15首,記敘在蘭州的所見所聞,舉凡山川、風物、人文等,無不形之於筆端,以抒發對蘭州的熱愛之情。《蘭泉雜吟》所收記為《蘭州記》,該文以賦體形式實寫蘭州的地理位置、風土物產、人物逸事等,就像一篇濃縮的地方誌。由自然景觀寫到人文環境,過度自然。第一段寫蘭州位置的險要;第二段寫蘭州的城堡、名勝、古跡;第三段寫蘭州物產的豐饒;第四段寫蘭州人文的興盛;第五段寫作者半生寓居蘭州的情況。所記敘的事物都是作者所親見親曆,如寫蘭州的物產:“至若桑麻萬頃,韭稻千畦。原隰龍鱗,陌阡鳳畛。處處有栽秧之馬,村村多汲水之龍。架壓葡萄,似水晶而皆黑;枝垂果棗,如瑪瑙而俱紅。南郊多種菊之園,西關有賣瓜之市。”筆法細膩,鋪排有度,聲律諧和,語言質樸,讀來朗朗上口,字裏行間洋溢著作者對蘭州的拳拳深情,是古代文學中極富特色的一篇賦。

譚嗣同(1865—1898年),字複生,號壯飛。湖南湖陽人。甲午戰爭之後,提倡新學,參與新政,力主變法,為“戊戌六君子”之一。是清末維新派領袖人物。父親譚繼洵,曾任甘肅布政使、湖北巡撫。因此譚嗣同曾先後四次來到蘭州。寫有《別蘭州》、《蘭州莊嚴寺》、《憩園雨五律》(三首)、《和景秋坪侍郎甘肅總督署拂雲樓詩二篇》等歌詠蘭州的名作。其《別蘭州》詩寫道:

前度別皋蘭,驅車今又還。兩行出塞柳,一帶赴城山。壯士事戎馬,侯封入漢關。十年獨何似,轉徙愧兵間。

此詩寫於1889年譚嗣同最後一次離開蘭州時。詩中描寫了蘭州的景色,也表達了作者的雄心壯誌,同時感慨時間的飛逝。又有《蘭州莊嚴寺》一首:

訪僧入孤寺,一徑蒼苔深。寒磬秋花落,承塵破紙吟。潭光澄夕照,鬆翠下庭陰。不盡古時意,蕭蕭鴉滿林。

“莊嚴寺”,相傳是隋末金城郡校尉薛舉故宅,薛舉後與其子薛仁杲囚郡縣官,發粟振貧,據隴西全境,舉兵反隋,自號“西秦霸王”,都蘭州。唐武德二年(619年),秦王李世民滅薛仁杲後,將薛宅改為佛寺。以後曆代有所修葺。寺中有三絕:“佛像停勻生動,衣褶細疊,迎風欲舉,塑絕也;元李溥光所書‘敕大莊嚴禪院’,字體遒勁,直逼顏魯公,寫絕也;壁上觀音像,既端好,而所披白衣,覆首至足,儼然紗,柳枝經久,翠色如新,相傳吳道子所為,縱未必然,當亦出自宋元高手,畫絕也。”以上“三絕”,又使古寺得名“三絕寺”。舊址在今城關區張掖路中段,蘭州晚報社院內。寺中原有前殿、中殿、後殿三進院落,中後院均在配殿之後有耳房。此外,還有東西廂房和鍾鼓樓等建築。莊嚴寺從1926年改為甘肅民眾教育館以來,疏於修護,經文革破壞,三絕蕩然無存,隻留有空殿一座。此詩勾勒出莊嚴寺院內的景色,秋意昂然,清幽通明,頗有超然物外的感覺。又有《憩園雨五律》三首:

其一

淅瀝徹今夕,哀弦誰獨彈。響泉當石咽,暗雨逼燈寒。

秋氣懸孤樹,河聲下萬灘。拂窗驚客話,短竹兩三竿。

其二

憩園三月雨,四壁長苔衣。積水循階上,低雲入戶飛。

鍾鳴龍欲吼,屋漏鼠常饑。一發青山外,層陰送夕暉。

其三

深林初過雨,宛宛碧苔新。依岸殘雲濕,平橋一水春。

看山濃似黛,種竹短於人。好續《齊民術》,桑麻萬綠勻。

譚嗣同在蘭州時隨父住在甘肅布政使署,名“憩園”,曾名“望園”、“若己有園”,經其父於光緒八年(1882年)重修後,題名為“憩園”。深受譚嗣同的喜愛,常麵對憩園之景,寫詩抒懷。這三首詩展現了憩園雨景,“孤樹”、“短竹”、“碧苔”、“石山”等表現出一番初春景象,詩作靈動通透、自然清新。譚嗣同還寫有《和景秋坪侍郎甘肅總督署拂雲樓詩二篇》二首:

其一

作賦豪情脫幘投,不關王粲感登樓。煙消大漠群山出,河入長天落日浮。白塔無儔飛鳥回,蒼梧有淚斷碑愁。驚心梁苑風流盡,欲把興亡數到頭。

其二

金城置郡幾星霜,漢代窮兵拓戰場。豈料一時雄武略,遂令千載重邊防。西人轉餉疲東國,南仲何年罷朔方。未必儒生解憂樂,登臨偏易起旁皇。

這兩首和詩突出了蘭州作為曆來兵家必爭的重鎮要地所具有的曆史滄桑感,“煙消大漠群山出,河入長天落日浮”兩句,雖由“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化用而來,但卻寫得悲涼豪邁,詩中透露出作者深深的憂患意識。

沈鈞儒(1875—1963年),字秉甫,號衡山。浙江嘉興縣人。光緒三十年(1904年)進士。他是近代民主革命家、法學家、教育家。一生追求真理與進步。參加辛亥革命,反對袁世凱複辟帝製。從事救國活動,為著名“七君子”之一。著有《寥寥集》。沈鈞儒於1950年8月率中央訪問團赴陝、甘、青、新、寧進行訪問和慰勞,10月1日參加了蘭州國慶紀念群眾大會,寫下一首《參加蘭州國慶節大會》詩:“皋蘭山下黃河邊,旗幟繽紛鼓喧天。十萬同胞齊口唱,中華建國一周年。”在離開蘭州赴新疆途中又寫了《自皋蘭乘飛機赴迪化,在途中所作》:“腳底紛馳漢代城,計程應過峽星星。此行得見天山雪,不負蒼茫萬裏行。”“皋蘭”即蘭州。“迪化”,即今烏魯木齊。“漢代城”,從蘭州至星星峽,所經武威、張掖、酒泉均為漢代郡城。“峽星星”,即星星峽,在甘肅和新疆的交界處。這兩首詩具有很強的現實感,分別描繪了蘭州人民歡天喜地慶祝國慶的宏大場麵和作者離開蘭州赴烏魯木齊西行途中的所見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