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成武按周恩來的示意,在一群人對麵那張單獨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黃永勝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場麵,心裏大約猜到楊成武出事了。這時周恩來麵無表情地對楊成武說道:“楊成武,你犯了嚴重錯誤,不能工作了。你把你那一攤子交給黃永勝,自己要好好檢討錯誤。你回去吧。”
楊成武看了黃永勝一眼,聲音嘶啞地答了一聲“好。”說完就被兩名軍人帶了出去,像來時一樣匆匆消失在眾人眼前,隻剩下他還沒坐熱的那張椅子,空空蕩蕩地好像還想訴說什麼。
黃永勝這時可是蒙了,這種變化太戲劇性。雖然文化大革命中這種場麵時時發生著,他並不感到奇怪,可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卻非常突然。楊成武從紅一軍團時就是他的老戰友,雖說參加革命比自己晚了兩年多,但因為有文化有能力,又善於處理上下關係,升職很快。第四次反圖剿時,他是2師4團政委,自己是一師3團團長。在中央蘇區和長征路上多次並肩作戰,飛奪瀘定橋時,兩個團還來了一次兩岸夾擊,成就大功。後來在115師獨立團自己還給他當過副手,自己那時還一肚子不服氣。到晉察冀,楊成武是一分區司令,自己是三分區司令,很多重大戰鬥都是兩人配合打的。楊成武最出名的是指揮了在黃土嶺擊斃日酋阿部規秀那一仗,三分區也參與作戰取功一份。黃永勝雖說對楊成武比較喜歡名譽功勞的行事作風,有些看不慣,但並不影響兩人工作關係上相互協調。
六十年代以來,兩人一個在總參,一個在廣州,工作上經常打交道。楊成武後來任代總長,黃永勝很尊重也很配合他,兩人關係相當不錯,兩家的私下往來也融洽。文革以來,黃永勝因工作需要,在北京斷斷續續呆了很長時間,楊成武多次讓黃永勝到他那裏看文件,特別是一些文革運動動態,幫助他在混亂的文革中認清了不少問題,為此他心中還很感謝這個老戰友。現在突然讓自己取代他,而楊成武顯然已經被打倒了,這種莫測,黃永勝隻覺得一陣寒意襲上心頭,心窩裏沉甸甸亂糟糟的不是個滋味。
黃永勝是跟著毛澤東一仗一仗打過來的,毛澤東坐冷板凳的時候,仗就打得憋屈,一仗一仗地敗,死人死得屍山血海,叫對手追得滿世界竄,那麼大的中央蘇區全敗光了。凡是毛澤東當家,就像那首歌:從無到有……轉危為安……從弱到強……成長壯大。自己從一個放牛的窮孩子,到今天一名共和國的上將軍,現在還要去執掌全國的兵權,這種信任使他感動。他心底裏對毛澤東和他的革命路線,抱著崇敬和奉命的決心。但是他又在底子裏對眼下這種形勢很煩,煩了很久了,沒完沒了的鬥爭、打倒,他沒法理解,他總認為是自己水平低,跟不上偉人,也總想能去理解與緊跟。但他這時發現,也許自己永遠也跟不上,永遠也隻能像個單純的新兵。他眼前突然閃過了粟裕、黃克誠、羅瑞卿和楊成武的身影,感到總參謀長這個新交椅,可不是一把安穩的椅子,很像是輛讓下麵的人急行軍也跟不上的車子,在他眼前顛顛晃晃,風疾電馳。他對自己上這輛狂奔的快車,一點信心也沒有。
周恩來示意散會,然後眼光就掃向黃永勝。黃永勝幾乎想都沒想就對總理說:“總理,幹總長我不行,無論在資曆上還是在能力上,軍內比我強的老同誌有很多。比如楊得誌、陳錫聯他們,他們更合適。你幫我跟主席、林副主席說說,這個總長我當不了,讓他們來幹,讓我回廣州吧!”說這話時,他很有些急切,完全沒有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鎮定。
周恩來不急不慢地對他說:“你的問題,我說了不算。這是主席、林副主席決定的事。你是個老同誌,要懂得服從組織。但我相信你能勝任。如果你有意見,可以向林副主席反映。”
黃永勝的要求被堵了回來,正在發楞,葉群在一邊說:“黃總長,等下你跟我去,101要見你。”
吳法憲等幾個人上來跟黃永勝握了握手,誠懇地說:“老黃,又在一起工作了。”
黃永勝心情複雜地上了葉群的座車,路上葉群詳細地對他說了楊、餘、傅事件的來龍去脈。車到毛家灣林彪的住處,葉群直接將黃永勝帶進會客室。一會兒,林彪出來了。
“林總!”黃永勝恭敬地站了起來。
“坐,坐!”林彪仍然是那種深藏不露的態度。“總理跟你都講清楚了?”
“林總。”黃永勝說完覺得不妥,接著他又換了個稱呼:“林副主席,我幹不了總長,你還是讓我回廣州吧!”黃永勝又把剛才對周恩來說的一番話對林彪說了一遍。
林彪聽後,沉吟了一會兒,有些嚴肅地站起身來,轉身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邊遞給黃永勝邊慢慢說:“這件事,禦筆欽定的,改不了了。你看看。”
黃永勝接過文件一看,是林彪呈毛澤東關於黃永勝任命的請示報告原件。林彪在報告上原擬的職務是:黃永勝任軍委辦事組代組長、總參黨委第一副書記代第一書記、第一副總參謀長兼代總參謀長。上麵有一道粗粗的鉛筆筆跡,將黃永勝任後麵一直到總參謀長幾個字前長長的那些字都劃掉了,修改成了“黃永勝任總參謀長”。這道鉛筆印顯然就是毛澤東的手跡。在呈送題頭主席二字上,還用鉛筆劃了一個圈。報告後頁附的就是黃永勝的正式任職命令,他的職務是:軍委辦事組組長、總參謀長。稍後,又任總參黨委第一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