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勝想推辭任命的千言萬語,被這薄薄一紙命令壓回了肚裏。軍人當然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了。
林彪很理解地看著自己這位能打仗又能治軍的老部下,伸出一根手指搖搖說:“我原想給你一段適應時間,如果你確實適應不了北京的工作,還可以回廣州去。可現在不行了,主席定死了。你是秋收起義的子弟兵,主席信任你。我相信你的能力。
黃永勝一看改不了了,沉吟了一下,又提出一個問題:“林總,我在廣州那邊的工作安排誰來幹?”
林彪反問:“你的意見呢?”
黃永勝說:“這件事太突然,我沒有成熟的意見,不過我看丁盛可以,他現在已經是廣州的副司令,能打仗,會管理部隊,能力也強,而且年輕。”
“資曆淺了點,你先兼著吧!丁盛的事過一段再說。”林彪斷然決定了。
回到京西賓館住處,項輝方緊張地迎了上來。可是黃永勝什麼都不說,隻講了句有新的命令,等宣布時你就知道了。項輝方不知實情,卻也聽出來不是被打倒這樣的事,放下了一直緊繃的心。廣州造反派鋪天蓋地“打倒廣譚”和“炮轟黃永勝”的大字報、大標語,著實讓她緊張;中央文革的戚本禹曾當麵質問她的丈夫:“廣州有沒有譚震林?”“廣譚是不是你黃司令?”這些書生這樣氣勢凶凶地責難一名大軍區司令員,在那種局勢下意味什麼?文化大革命中這就是一個險境。所以項輝方慶幸著黃永勝離政治上被打倒似乎遠了些。
項輝方悄言對黃永勝講:“老黃,路上看到很多大標語,許多老熟人都在打倒之列。看著心裏難受。這哪天是個完呀!”
黃永勝也是一肚子悶,歎了口氣說:“別瞎講!這裏邊太複雜,搞不清。”
“唉!要是羅帥(榮桓)在就好了,他水平高,關係又好,我們就有個人可以問一下了。羅帥啊,走得太早了。林副主席那兒你又不問問?”
“問什麼?虧你還是個老黨員,懂不懂紀律?林總那位置敏感,他又從來不愛講話。他不說,就不能問,該說的他自然會說。北京不比廣州,謹慎,謹慎,再謹慎!”
項輝方一時不再出聲,坐在一邊沉默。
黃永勝到任後第一次見到毛澤東是在當天晚上,毛澤東帶領中央領導班子、軍委領導班子和中央文革小組成員,出席了北京軍隊係統團以上幹部大會,正式宣布了對楊、餘、傅事件的處理決定和黃永勝的新任命。他跟在那些顯赫的身影後麵在主席台上轉了一圈,就算正式在北京亮相了。但他心中的活思想仍沒有解決。這次大會的會前會後,他都沒有與毛澤東說話的機會,那個推辭之意無法表白。第二次再見到毛澤東並有了說說話的機會,是7天後了:毛澤東要在中南海接見外國政要,黃永勝接通知出席這次接見,他按慣例提前一點時間到達毛澤東住處,在書房內見到了毛澤東。
毛澤東見到黃永勝很高興,用濃重的湖南鄉音對黃永勝說:“黃永勝,現在安心了沒有?”很明顯,毛澤東對他的活思想完全清楚。
“報告主席,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一定努力幹好,不辜負主席和林副主席的信任!”黃永勝一看這局勢,再提回廣州的事確實就不合時宜了,硬著頭皮用他信奉一生的軍人信條作為答案回答了毛澤東。
黃永勝一番表現不是作秀,他是一個職業軍人,他向往的是戰場,和平年代就是備戰、就是治軍,就是枕戈待旦聞號而起,他確實不想趟北京、中央高層和文化大革命這灘混水。
黃永勝當了這個總長,當初的活思想卻一直沒有消除。到了中國共產黨第九次代表大會醞釀中共中央人選時,毛澤東提議讓他擔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並得到了中央幾位巨頭的肯首。
按毛澤東當時在黨內的地位與威望來看,這個提議通過的可能性很大。但是黃永勝一得到這個消息,第一個反應是:如果我當了常委,江青肯定也要鬧著當常委。我不能給她這個機會。他的第二個反應是:我這個水平、這個資曆和這個能力,當不好一個中央政治局常委。他的第三個反應,是看到林彪對此事不表態,就明白了其中怕是水很深,一、二號人物都有著極其深遠的謀略,不是自己這個直筒子軍人可以揣摩的。所以他不但沒有借風而上,反而堅決地後退一步,他使出渾身解數,硬是把這個高得嚇人的權力職務堅決地給推掉了,隻當了個政治局委員。
為了不讓江青有機會當常委,自己寧肯不當常委?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這是黃永勝真實的想法,也是那個局麵下他認為是唯一的選擇。他與江青這個時候的衝突,已經尖銳到很難調和,大大小小的衝突不斷爆發。舉一個例子:1968年黃永勝剛當上總長沒有多久,就因為在批閱兩份文件時,他先於江青批了字,江青認為搶了她的權,用批閱文件的筆罵了黃永勝一個狗血淋頭。隨後,在碰頭會開會討論毛澤東提議由黃永勝率中國黨政軍代表團訪問阿爾巴尼亞一事時,她聲言:“黃永勝不能去,他不夠資格,他不配!”最後,毛澤東出麵幹預解決了這個僵局。黃永勝終於在當年的l2月27日率代表團出訪,並取得了成功。江青心裏有多恨黃永勝,由此可見一斑。現在,黃永勝的戰術退卻,讓她幾年來夢寐以求進入中央最高中樞機構的一次良機,成為黃粱一夢,按她有仇必報的性格,她對黃永勝的恨又加深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