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工記·匠人》中的“營國製度”一節,追述了周王朝營建都邑的製度,將城邑建設體製分為三級:王城、諸侯城(諸侯封國的國都)和都(宗室、卿大夫的采邑)。著重記述了王城的規劃製度,包括主要的形製規模,城門數量,交通幹道網絡,宮、朝、市、祖、社的布局,以及前朝後寢製度等方麵。其次,分述夏後氏“世室”、殷人“四阿重屋”和周人“明堂”的建築設計。同時,還記載了王城的幾項營建製度,如朝市的規模、宮門、城牆、道路的規格等。最後,還規定了禮製營建製度,侯國和封邑要參照王城的標準,按一定的差額逐級降格建築,等第分明,不得逾越。
在三級城邑之中,以王城的文化品位最高,其平麵的形製取方形,城域之中的幹道呈“九經九緯”布局,即縱道和橫道各有九條,全城平麵為規整的幾何形。這種平麵布局,在文化上源自井田理念。
周代的井田製是在殷商井田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它是奴隸主對田地的一種占有方式與製度。與周代王城形製關係密切的,是《考工記》中所記載的“九夫為井”的井田製度。九夫為井是指一“井”“夫”《說之麵積為九個一百畝,指土地麵積單位。
文》裏稱“八家為井”,指八個農業奴隸居住、耕作於一塊井田的四周的土地,每家為一夫(一百步見方),並且同養(耕作)井田中央的一夫(一百步見方的公地)。所以,“八家為井”實際就是“九夫為井”,是指八家構成一個井田單位,而不是說八家共用一口水井。在井田中,農夫就近居住耕作,於是就出現了居民點,這便是“宅”。“宅”的組合,就成為“邑”。隨著私有製的發展和井田中央那塊公地的消失,產生了一種新的經濟因素—
—以物易物的“市”。所以,後來
有“市井”這樣的說法,說明“市”是從井田的“井”中發育誕生的。
《周禮·考工記》所說的王城及其規劃觀念,即來源於“九夫為井”的井田製,其《匠人》篇所記述的王城製度的幾何方格,實際上是原始農業井田製的一種城市化。
《周禮·考工記·匠人》的原文如下:
匠人營國。方九裏,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塗九軌。左祖右社。麵朝後市,市朝一夫。夏後氏世寶,堂修二七,廣四修一。五室三四步,四三尺。九階。四旁兩夾窗,白盛。門堂三之二,室三之一。殷人重屋,堂修七尋,堂崇三尺,四阿重屋。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室中度以幾,堂上度以筵。宮中度以尋,野度以步,塗度以軌。廟門容大扃七個,闈門容小扃參個,路門不容乘車之五個。應門二徹參個。內有九室,九嬪居之;外有九室,九卿朝焉。九分其國,以為九分,九卿治之。王宮門阿之製五雉,宮隅之製七雉,城隅之製九雉。經塗九軌,環塗七軌,野塗五軌。門阿之製,以為都城之製;宮隅之製,以為諸侯之城製。環塗以為諸侯經塗;野塗以為都經塗。
這段話的大意是:匠人營建王城。九裏見方,每邊設三門。城中主要的道路,南北幹道三條,每條三塗;東西幹道三條,每條三塗。經緯塗道寬等於九軌(兩轍之間的寬度為一軌,一軌約八尺)。王宮的布局,左麵是祖廟,右麵是社廟,前麵是朝廷,後麵是市集,市集和朝廷各一百步見方。夏後氏的世堂(帝王的宗廟)正堂的南北進深十四步,堂寬比進深多四分之一。五室布局,可概括為三個四步,四個三尺。台階共九級。四邊各有兩窗分列門戶左右兩旁,以白灰粉刷牆壁,飾成宮室。門堂(門側的堂)的尺度是正常的三分之二,門堂的室進深為正堂的三分之一。殷人的重室,堂南北進深七尋,堂基高三尺,重簷廡殿頂。周人的明堂(古代天子宣明政教的地方),以長九尺之筵(墊底的竹席)為度量單位,東西寬九筵,南北進深七筵,堂基高一筵。五室,每室長、寬各二筵。室內以幾為度,堂上以筵為度,宮中以尋為度,野地以步為度,道路以軌為度。廟門可容大扃(貫通鼎上兩耳的舉鼎橫木)七個,闈門(廟中的門)可容小扃三個,路門(寢宮區的總門)稍狹於五輛乘車並行的寬度,應門(王宮的正門)相當於三輛車並行的寬度。路門之內有九室供九嬪(帝王的妃子)居住。路門之外有九室,供九卿(王的卿士)處理政事。把國城分為九分,分別由九卿來治理。王宮門阿(門的屋脊)規製高五雉(雉,長三丈,高一丈的版築牆),宮隅(宮城的四角處)規製高七雉,城隅(城角)規製高九雉,經塗(道路)的道寬九軌,環城之道寬七軌,城郭外的道路寬五軌。王子弟、卿大夫采邑城的城隅高度,取王宮的宮隅高度(七雉)。諸侯的經路,取環城之路的規製(七軌),王子弟、卿大夫采邑的經路,取野外之路的規製(五軌)。
“匠人營國”,所謂“國”,即指“城”,營國就是營建城邑。西周有封國建侯製度,封國意味著作邑作邦,建立城邦國家。營國包括建城池、宮室、宗廟、社稷,並規劃所屬的田地和農業奴隸的居邑,即所謂治野。那時建一座城,實際上是建立一個以城為中心,連同周圍田地所構成的城邦國家。建城實為建國,通常也就稱城為國。在《匠人》中將城邑分為三級,即王城、諸侯城、。
“都”王城即是王國的首都,是全國宗法血緣統治網的中心,列為第一級城邑;諸侯承王命,又以政治和宗法的雙重身份,在他們的封地疆域內營建國都,構成宗法血緣統治網的一大據點,成為第二級城邑;宗室及卿大夫受采邑,秉承上命,同樣以雙重身份,建置采邑“都”,作為第三級城邑,在采邑內建立小型的城邦國家。正是這樣一個按照宗法與政治相結合的統治原則,以三級城邑為據點,編織成了一個自上而下遍布全國的統治網。而《匠人》著重敘述王城規劃製度,其餘兩級城邑,則參照王城的基本結構,按禮製營建製度來規劃。
《考工記·匠人》中的營國製度在我國城市規劃史上有著繼往開來的作用,對我國古代的城市規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自東漢以後,直到明清的一千九百年間,我國都城規劃基本上都繼承了營國製度的傳統。
宗廟是帝都中最重要的建築之一,所謂“左祖右社”的“祖”,指的就是宗廟,它的位置應當在整個帝都的東部或東南部,即左邊。西周時期的宗廟文化已經相當發達。據考證,陝西周原岐山鳳雛村的西周宗廟遺址和扶風召陳宗廟遺址,是迄今已發現的西周宗廟建築的典型遺存。
周代是古代宗法製基本成熟的曆史時期。所謂宗法製,指以血緣為紐帶、以嫡長子為大宗、以男性家長為尊所構成的社會政治倫理與典章規範的文化製度,有大宗、小宗即殷之所謂大示、小示之別。先王的嫡長子為法定之王位繼承者,一旦登上王位,為全國大宗,先王之次子即為小宗;次子有分封為諸侯者,在他自己的封地為大宗,其嫡長子登上諸侯之王位,又為諸侯國之大宗,其次子又為小宗如此層層疊疊,依次而下,構成寶塔形的宗法社會的網絡結構,其等級森嚴而呈超穩定態勢。《詩經》所謂“君之宗之”,是說周族不僅以公劉為君,而且公劉是周之大宗;又說“本支百世”,是指文王既為國君,其嫡長子係的後嗣便是世襲的百世不斬的大宗。《詩經》又有“既燕(宴)於宗”,宗室牖下”這是指祭祖之事。於是從全國最高的帝王“於以奠之?的詠歎,世家到平民百姓,都有他們的先祖大宗需要祭掃,各種品位不同的宗廟建築便應運而建,可謂祭祖之風大熾,宗廟遍於域中。
早在殷代,宗廟文化已初現端倪。在具有大屋頂的建築物裏供奉著神主,神主象征死去的祖宗,表示對男性祖先的頂禮、崇拜,這便是宗廟文化。
當然,所謂“殷之親親,周之尊尊”,殷代的宗廟文化與周代還有些差別。
這便是,同樣都強調血緣親情、強調對祖宗的崇拜,而與殷代相比,周代的宗廟文化更突出其政治倫理意義,即偏重於“尊尊”(尊其所尊)。
西周岐山鳳雛村和扶風召陳宗廟遺址的發掘,使我們對周代宗廟有一個感性認識。尤其是前者,其規整的平麵布局、對稱均齊的形製,以及可以推想的尺度較大的空間造型,從中可以領略到服從於政治、倫理的嚴肅的理性和對祖宗無可比擬的虔誠的情感,這也是中國古代最典型的文化表現。古人雲:“宗者,尊也。廟者,貌也,仿佛先祖之尊貌也。”祖廟的建造,完全出於尊祖的需要、一種後人在精神上的對祖先神的依賴。為達此目的,宗廟在整個帝都、王城的總體規劃、設計與建造中處於優先與突出的地位。在文化品位上,它起碼是與宮殿建築並駕齊驅的。古人雲,“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可見其對宗廟的重視了。在周代帝都中的宗廟,都具有空間尺度大、用材精與技術新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