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顧惜朝朦朧醒來，身上衣服已經幹透了，抬手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來，看著那大佛發愣。
那大佛臉上最後的一道金泥也已脫落幹淨，整尊露出青石本色。
當年與戚少商並肩站在這裏的情形又浮上眼前。
“你可知這佛像叫什麼？”
“還要請教顧公子。”
“這佛是一尊立佛，左手下垂，右手屈臂向上伸，這名為“栴檀佛像”。手下垂名為‘與願印’，意謂能滿眾生願；上伸名為‘施無畏印’，表示能除眾生苦。”
……
顧惜朝撩衣跪倒。
仰頭看著那大佛，顧惜朝雙手合十：“我佛慈悲，顧惜朝但求……”
求什麼呢？江山已經易主，戚少商也入了黃土。
顧惜朝站起身，拾起逆水寒，看著那大佛冷冷道：“你連自己的金身都保不住，我竟然還來求你保佑。”
白了那大佛一眼，顧惜朝轉身出了大雄寶殿。
為今之計，隻有下山去找小妖同楊無邪等人，再商議今後的打算。
少商，山河懷歸日，同卿共黃土。
清早的陽光格外明媚，一環環五彩的光圈彈射出來，晃得顧惜朝睜不開眼睛。
忽然偏殿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還伴著微微的劈裏啪啦的聲音。顧惜朝心中一凜，握緊了逆水寒，悄悄走過去。
偏殿之上，一個人身穿平紋暗花的黑衣，腦後用長長的牛筋束著頭發，兩邊的發辮上還串著紅藍兩色的壽山石珠，正坐在地上烤著一隻野兔。
還搖頭晃腦的。
顧惜朝心跳都停住，看了半晌，輕輕道：“少商？”
戚少商回頭看了看他，笑道：“我還沒烤好呢，你再等一等。”
顧惜朝隻覺得雙腿發軟，勉強走到戚少商跟前，蹲下身子，一隻手顫抖著撫上戚少商的臉。
戚少商看著顧惜朝笑嘻嘻道：“要不要再親一下？”
顧惜朝使勁全身力氣，抬手一個耳光，打得戚少商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響。
戚少商徹底愣住：“惜朝……”
顧惜朝的眼淚刷地湧出，一手指著戚少商道：“戚少商！你混蛋！”
戚少商用手捂著臉，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忽見顧惜朝撲上來抱住他，哇哇大哭。
戚少商手足無措，隻得摟緊顧惜朝，用手一遍一遍地摸著顧惜朝的卷發、肩背：“惜朝，對不起……惜朝……”
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顧惜朝的鼻涕眼淚全數蹭在戚少商的身上。
戚少商覺得自己心都碎了。
顧惜朝哭累了，在戚少商的懷裏沉沉睡去。
戚少商歪著頭，盯著顧惜朝看了許久。
這還是那個顧惜朝嗎？
忽然一陣糊味飄過來，戚少商抬頭一看，見那兔子表皮已經糊了，連忙從火上取下來，放在一邊。
“少商……少商……”
戚少商心中暗喜：你做夢也會夢到我嗎？拍著顧惜朝輕聲道：“我在這裏。”
“娘……”
戚少商一呆，手上動作都停住了。
娘？
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皺著眉，撅著嘴，無限委屈。
難道是把我當成了他娘？
戚少商滿胸抑鬱。
不是摯愛戚少商嗎？
想到那塊墓碑，戚少商又得意一笑。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了一句甜言蜜語。
顧惜朝再醒來時，戚少商正舉著一隻兔子腿，吃得滿嘴流油。
顧惜朝坐起身，看著戚少商右邊臉上紅紅的五指印，心中有些愧疚，坐在火堆旁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