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胡適與國際漢學界(8)(3 / 3)

梁啟超逝世時,胡適於日記中寫道:“任公才高而不得有係統的訓練,好學而不得良師益友,入世太早,成名太速,自任太多,故他的影響甚大而自身的成就甚微。近幾日我追想他一生著作最可傳世不朽者何在,頗難指名一篇一書。”(《胡適的日記》,手稿本,1929年2月2日。)用於胡適自己,頗有一語成讖之感。他自留學時代起對於博與專就感到臨歧之難,知道“學問之道兩麵而已,一曰廣大(博),一曰高深(精),兩者相輔而行。務精者每失之隘,務博者每失之淺,其失一也。餘失之淺者也,不可不以高深矯正之”(《胡適留學日記》,538頁。)。但始終未能根本解決。不少朋友勸胡適不要重蹈梁啟超的覆轍,胡自己也不無覺悟,他曾公開聲稱:“有人謂彼博,但彼以為博乃是無用的,惟出言每句有根據,乃始成佳作耳。”(《吳虞日記》下冊,317頁。)可惜後來並未改觀。他用心寫的政論文章,時過境遷,失去效用,而別人認為站得住的考據文章,胡適則感到最容易寫,視為“玩意兒”拿來“消遣”。待到他試圖認真研究《水經注》公案時,又誤入歧途,力不從心,所投入的人力物力與所獲結果懸殊太大,以至後來長校北京大學時,引起向達等人的當麵質問。哥大那位當軸新進懷疑他能教什麼,正是胡適懸空“無根”(章炳麟語)的寫照。

反對胡適的黃侃曾譏諷其“品核古今,裁量人物,殆非所任”(黃侃:《量守文鈔》,見《學術集林》,第1卷,14頁,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4。),其實胡適縱論古今或許力有不逮,裁量同時人物卻往往獨具慧眼,即所謂雖做不出,卻看得出。盡管有時也不免為成見所蔽。其識人之長,不僅對本國學者,也反映於他和國際漢學界的交往。這對中外學術交流畢竟起到積極作用,為他人難以替代。而見多識廣又彌補了胡適學術上的先天不足與後勁不夠,使之即使在論政從政之際,也能保持相應的學術評判力。這在胡適本人乃至近代中國學術界,又是不幸中的萬幸。因為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作為占據主流的要角,他所擔負的使命正是裁量人物及其著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