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珠兒聽見端木景合口中的話,直接癱坐到地上,也不管小徑旁的塵土沾染上了身子,四肢並用地挪到了景合的足下。景合見到自然是於心不忍,彎身要拉起這丫頭,可是她卻固執地不肯起來,臉上滿是悔恨的淚水,喃喃開口道:
“小姐,珠兒現下已是廢人一個,再也不能為小姐所用了……”
端木景合不知道珠兒何出此言,幹脆就和柳煙一齊拉起了珠兒,三人彎到更加黑上幾份的灌木叢中,這才正正經經地說了起來。
“五年前,小姐戰敗之訊傳來,皇上壓下了關於小姐的訊息,但是久久不見小姐露麵,奴婢,緗雲,雲鎖姑姑和夫人都不敢亂想。結果禧妃竟然差人將消息想方設法地傳到了夫人耳中,夫人悲憤難耐,直接闖到了皇上的寢宮,被侍衛攔下,雲鎖姑姑也在保護夫人的時候犧牲了……皇上最後又將奴婢,緗雲兩人和夫人分開關押,後來得知夫人被救出,奴婢與緗雲兩人又被傳來麵聖,奴婢覺著生無可戀,便衝撞了皇上,被皇上押去了慎行司……最後……最後,那禧妃竟給皇上下了媚藥……奴婢……奴婢……”
珠兒說到這裏,又羞又愧,已是泣不成聲,隻將臉偏到一邊,似是無顏麵對端木景合。景合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何事,但是這些完全沒能化解她心中的疑惑,隻得硬擺過了珠兒的腦袋,讓她看著自己,用眼神鼓勵著她繼續說下去。
而珠兒怔怔地望了端木景合片刻,終是垂下眼,有些喪氣地繼續說道:“事情發生之時,奴婢並不知道是禧妃做的古怪,本以為皇上隻是意欲羞辱奴婢一番……卻沒想到……就在奴婢求死之際,皇上竟冊封奴婢為從九品的更衣……”
她說到這裏,眼淚珠子又止不住地掉了下來,隻低著頭嗡嗡地痛哭起來,極力壓著嗓子,卻又壓不住地要啜泣出聲,她眼神渙散,用雙手抓住了已沾滿泥汙的臉盤,脫力一般對著手心嘶吼:“小姐說珠兒貪戀權勢也好,說珠兒恬不知恥也好!是珠兒不好,踩著皇上對小姐的情誼,厚顏無恥地活到了今日……還在這裏賣弄同情,企圖讓小姐原諒,得到一絲良心的寬慰……”
“小姐……珠兒……珠兒不該愛上小姐的夫君啊……”
端木景合眼見著珠兒一口濁氣吐出,如一灘爛泥要往地上攤到開去,卻絲毫覺察不到厭惡,隻被她最後一句話毫無預警地擊中了,木然地伸開雙臂攬住了她,原來。
原來珠兒和自己所愛的,從來都是一個人呀。
隻是,那個人,卻是不值得她們去愛的。
“珠兒,是嚴文勖,滅了我的家族,謀害了我的父親,殺了我。”
她僵硬著雙唇木木開口,輕手拍了拍懷中那完全說不出話了的女孩兒,緩緩說道:“即使這樣,你還要愛他嗎?”
懷中的人兒聞言一顫,柳煙也轉過腦袋抹眼淚去了。珠兒抬起被淚痕汙泥染得不成樣子的麵孔,緊緊抿住了雙唇。
雙唇都在顫抖,眼睛睜得大大的,發不出一點聲響。
“珠兒,忘了吧。”端木景合看著懷中震驚不能言語的女孩兒,又將她圈入自己的淡薄的肩上,輕聲說道:“和我一起,手刃錄婠,結束嚴文勖。”
“太遲了……禧純皇貴妃日夜派人監視著奴婢,不準奴婢尋死,還每日逼迫奴婢服下大量的烏香,到現下,已是無藥可解,再不能根除了。”珠兒緩緩平息了哭泣,悵然若失地說道,她將身子從景合的懷中掙出,無望地看著自家那日趨成熟穩重的小姐,勉強牽起嘴角,繼續道:“珠兒替小姐指證禧純皇貴妃後,就會自行了結。”
“這具肮髒淫穢的身子,終究是不能陪著小姐走到最後了。”
端木景合一怔,這才發現珠兒的瘦是這般的不同尋常,不僅兩頰下凹,兩眼青烏,唇瓣也也是烏白萎縮的模樣。她自然是知道烏香是什麼東西,這物比那五石散還要厲害萬分,一旦染上,停用之時便如千蟲萬蟻啃食筋骨,生不如死,唯有不停服用,才是飲鴆止渴,勉強賴活。而且這烏香不僅難求難戒,而且催人枯老,待到身子被完全掏空之日,便會精力枯竭而亡。
她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何珠兒在宮中五年,知道了這樣多的事,卻還是沒能扳倒錄婠了。
景合自是不會厭惡珠兒的苟活於世,因為這人生,總是活著的時候想死,到要死的時候卻又有了千般的不舍。
她更不會怪珠兒麵對愛情時的懦弱與盲目,因為這麼些年,她也一直是與珠兒一樣,在愛情與良心的夾擊中,頑強地活了下來啊。
“珠兒,別怕。”手指顫抖著搭上珠兒的肩頭,端木景合不敢露了軟弱,她一直是這四人心中最堅強的小姐,就算四分五裂,各自分開了,她還是要肩負起這個重任。
柳煙看見儷妃娘娘,指尖雖還在顫動,說話的語氣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沉穩。
她堅定地繼續說道:
“我會帶著不管變成何樣的你們,一直走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