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周建新在研究費先生及穀苞、陳連開等關於“中華民族”含義的基礎上,發表了自己對“多元”與“一體”的看法。他認為“中華民族”的“多元”,“首先是民族的多元,其本質是文化的多元,或文化的差異性。因為隻有文化特質差異性的存在,才會有族際區別的可能性。其次是族源的不同,曆史發展軌跡特殊等等。”
關於中華民族的“一體”,周建新認為“首先是客觀存在的國家的一體,版圖的共有和完整,各民族血脈相連利害相關的不可分割性,各民族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的一致性,曆史和文化發展的相互交融與不可分割,其次才是在此基礎之上,尋找各民族文化特質的共性,以及中華民族的大認同與凝聚力等,使之為中華民族實體的真正形成而服務。”周建新認為,國家意識孕生民族整體意識,它標誌著中華民族“自覺”形成,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中華民族已經成為一個民族實體。“一體絕不是主體民族對非主體民族的同化,而是各民族文化的互動,最終形成為各民族共有的合文化的過程,這個合文化的根本是各民族共創、共治、共有中華,國家意識與中華民族意識完全一致重合。這是一個求同存異的自然發展過程。”為此,周建新還認為:“多元和一體在中華民族形成的過程中,始終是一個辯證統一的關係。多元是以一體為前提的,是國家和民族統一條件下的多元;一體是以多元為載體的,抹殺了多元,否定了多元的存在,不尊重和保護多元的利益,就會危及一體的完整。”看來,僅從結構論的角度還難以厘清中華民族“多元”與“一體”的關係,恐怕還要從過程論的角度,即中華民族從多元走向一體的過程中去尋找新的答案。
三、從“華夏一體”擴大到“華夷一體”,又發展到“中華一體”
在對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理論的討論中,進入21世紀後,人們對中華民族的“一體”有了更深入的探討。
郝時遠運用大量的曆史文獻,綜合論述了“中華大地上的各民族在互動交融中構建了文化多樣、國家一體的多元一體格局”的過程。他認為:“中華文明的起源是多源多流的,中華民族的形成也是在多民族互動交融中凝聚的。這種文化和群體的多樣性構成了多元一體的多元;中國自秦漢以來曆經兩千多年的發展,其間分合交替,但總的趨勢是走向更大範圍的統一,而且這種統一是由各民族來維護和推動的,這種統一構成了多元一體的一體”“曆史造就了中華文化的多樣性,曆史熔鑄了中華民族的一體性。以當代中國人的眼光審視中國的曆史,可以看到多元一體格局形成與發展的清晰脈絡,統一是中國曆史發展的大勢”“對於當代中國來說,領土完整和國家統一仍然是中華各民族人民繼續推進的曆史進程。”
厲聲通過史料論述了56個民族對統一國家的認同過程。他指出:“今天的中華民族和中國都是以漢族為主體,包括55個其他不同民族在內的多元一體的民族國家”。“從中華民族發展的曆史來看,各民族對一體的認同來自天下一體的觀念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大一統思想。一體的本意是指多事物的統一而構成的一個完整的整體。”古代中國對事物最大的概念是“天”,國家出現後,即將國家與天等同,國之君謂之“天子”,國土謂之“天下”,因而在周朝初期就有“天下一體”之說,由“華夏一體”擴大到“華夷一體”,後來又發展到“華夏一統”或“中華一統”。
秦統一中國後,在全國範圍內實施經濟文化一體化和統一治理的措施;漢朝實行屬國製、設校尉、都護、屬國都尉等。這種以“華夷一家”為中心的中華民族大一統觀念逐漸為後來的曆朝的華、夷治者所認同。近代孫中山先生創立“五族共和”,以法律的形式確立了“中華一家”和“民族平等”。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黨和政府將曆史上的中華民族大一統思想升華為中華民族大家庭觀念,即由55個少數民族和漢族共同組成中華民族大家庭。
四、多元一體內涵與國家認同、民族整合
著名的人類學家李亦園在其題為《多元一體的現代意義》的演講中指出:“在中原區域中居住的中國民族文化基調中一直有一種容納、吸收居住於邊緣民族的主旋律在發生作用。因此幾千年來,整個中國境內許許多多不同的族群都是在這一融於一體的主旋律之中而作旋轉。”“這種情況顯然與缺乏融於一體主旋律的西歐民族國家不一樣,他們的文化思維中隻存在如何分辨你群與我群之別,而忽略掉別的文化中一直在思考如何成為一群的另類的想法”。因此,“假如隻用歐洲人的觀點去解釋,會犯以偏概全的毛病。假如能無偏見地體會中華民族文化的特性,其解釋能力將有更大的空間了,這也就是多元一體理念的理論基礎所在”。在演講中,李亦園還進一步指出:“所謂融於一體主旋律存在於延續,卻也依賴對多元成分的包容、忍耐與吸收的心態。這也就是費先生所提出的另一理念:美人之美、各美其美、美美與共之原意,也就是說,不但要有包容、忍耐、吸收的心態,而且還要進一步能尊重、欣賞異族的文化,才能美別人之美,更能使別人之美得以有各自表現的機會。”“這種美人之美、各美其美的文化特征不但是幾千年來使中華文化長久如雪球般地擴大發展,而且更重要的應該是長此以往可以成為全人類共存相處的主要文化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