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暑期中,劉若愚轉赴美國夏威夷大學任教,他在夏大工作了三年。
1964年暑期中,劉若愚轉到美國匹茲堡大學任教,他在匹大隻待了一年。
1965年暑期中,劉若愚轉到美國芝加哥大學任教,他在芝大幹了兩年,直到1967年暑期中,轉到斯坦福大學。
自從來到美國後,劉若愚身上發生了三個方麵的顯著變化:
第一,在生活上,劉若愚需要將他所操的標準英式英語改成美式英語。為了適應美國社會,他不得不調整自己的發音、詞彙和拚寫。例如:他去超市買菜,學會了說“tomayto”(西紅柿),而不再說“tomato”;在路上行走,他學會說美國式的英語:“sidewalk”(人行道),而不再說英國式的“pavement”。如果聽不懂別人的告誡,他可能被一輛卡車(美國人叫“lorry”,英國人叫“truck”)撞倒。在書麵用語中,出版社的編輯注意到劉若愚寫“顏色”一詞,用的是英國式的拚寫“color”,而不是美式拚寫“colour”。雖然美國出版商出版英語作者的書時並不堅持把拚寫和詞彙美國化,但為了美國讀者的習慣,劉若愚也願意改成美式拚寫法。在口語和書麵語兩方麵的重新調整,對劉若愚來說,雖然不很困難,但也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劉若愚初到美國的前幾年,在美國各大學間輾轉謀職,艱辛備嚐,其心情表現在兩首律詩中:
乙巳(1965)卅九初度率成二章
去國離家十六年,難移舊調上新弦。
中原遊藝真已矣,異域聽歌隻索然。
彩筆如椽空入夢,鄉愁如霧漸彌天。
煢煢悵望東風裏,亂世偷生敢自憐。
瀛寰浪跡易經年,怕遇芳時動管弦。
落落生平誰識者,茫茫身世自淒然。
寸心冷暖都由性,萬事乘除欲問天。
蝸舍燕巢堪托命,笑他長鋏乞人憐。
這兩首詩寫於1965年4月間,此時他在匹茲堡大學快一年了,正謀求轉去芝加哥大學。所謂“難移舊調上新弦”,是說華人要在美國社會站穩腳跟,打入主流非常困難。“彩筆如椽空入夢”和“落落生平誰識者”,則有懷才不遇的一腔憤懣。顛沛流離的生涯極易引人思鄉,於是有“鄉愁如霧漸彌天”之感慨。但是思鄉卻不能歸去,仍然隻能在美國討生活,所以有“亂世偷生”和“蝸舍燕巢堪托命”的無奈。不過在結尾,他嘲笑在孟嚐君府上作食客的馮諼,說明他仍然頑強地堅持個人奮鬥,而不願像馮諼那樣過寄人籬下的生活。
第二,在學術研究上,劉若愚從此隻用英文,而不再用中文寫作論文和專著。劉若愚曾對此作出解釋:“這並不是說我不能用中文寫,隻不過是我沒有時間把用英語寫的一切用中文再寫一遍。另外我絕大多數作品都是特意為西方讀者寫的。除了我現在喜歡用文言文寫的詩歌外,我對使用哪種語言,中文還是英文,已經覺得無所謂。”對於劉若愚的解釋,劉紹銘表示不滿意,他說:“劉若愚說‘沒時間’雖然不能說強詞奪理,但不是好的借口。人的聰明才智有異,可說是上天的偏心,但在時間上卻絕對公平;每人都有二十四小時。真正的理由是,劉若愚做了美國的過河卒子,生性要強,也隻有不斷出版英文著作才能出人頭地。做了羅馬人,就守羅馬風俗。英美大學的中文係,我尚未聽說有一家開明到可以用中文著作論貢獻的。係中同事看得懂沒用,到了院長辦公室就變了‘死文字’。劉若愚靠了一個英國的碩士學位,可以由夏威夷、匹斯堡、芝加哥,‘輾轉’到了史丹福大學,靠的就是自己七本英文書。這七本書,既然是為西方讀者寫的,今後也隻有在英美大學寫論文的人,偶然到圖書館塵封的架上取閱。如果他能看開點就不會做了別人價值係統的奴隸。”劉紹銘對劉若愚不用中文著述單單從功利的目的來理解,雖說也言之成理,但畢竟不是全部的也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李歐梵便對此提出反駁:“既然劉先生以比較文學為方法,世界性的理論體係為依歸,我認為他以英文寫作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我並不完全讚成一兩位好友的看法:認為中國人應該用中文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