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意象在詩中隻起描述作用,如“草”、“木”、“蟲”、“魚”、“山”、“河”、“雨”、“露”等詞語出現在詩中,往往構成簡單意象。謝靈運詩“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其中的“池塘”、“春草”、“園柳”、“鳴禽”都可視為簡單意象。
複合意象比較複雜,其下還包括四種亞類:並置意象(Jux-taposition)、比擬意象(Comparison)、替代意象(Substitution)和轉移意象(T ransference)。並置意象貌似兩個獨立的簡單意象,彼此不做明顯的比較,一般是將自然之物和人並列放置,建立一種類同或對照關係。如《詩經》中的《桃夭》詩雲:“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把“桃”與“新娘”的意象並置在一起,構成並置複合意象。比擬意象是將一物比作另一物,借以得到鮮明、生動、深入淺出的效果。有的本體、喻體和比喻詞一應俱全,如韋莊《菩薩蠻》“爐邊人似月”,便是這種比擬複合意象。替代意象是本體不說出,僅以喻體代之的複合意象。這類意象衍生出了許多套語,如“秋波”代“目光”、“紅雨”代“桃花”之類即是顯例。轉移意象是將不屬於某物的特性賦予該物。如在杜甫《月》詩句“四更山吐月”中,“山吐月”即是轉移意象:月亮冉冉上升,仿佛被環繞的群山“吐”出來一般。很明顯,這裏將動物的吞吐特性轉移給了山峰。
總起來看,劉氏為意象種類建立了如下體係:
這一體係既不完全等同於西方常見的意象類型,又與我國傳統的辭格類型互異其趣,為欣賞和研究中國詩歌意象開辟了一條新路。
劉氏還指出,研究意象應該特別關注“顯示詩人之個性的意象,因為‘文如其人’(Style is the man himself),在一個人文體(風格)的形成中起重要作用的意象,時常提供了了解這個人的線索”。
這為通過詩人運用的特殊意象分析其風格特點提供了直
接的途徑和方法。他認為,如果關於某一詩旨的複合意象一再出現,便會引起讀者的注目和思索,他以蘇軾詞為例做了說明。蘇軾經常說“世事一場大夢”(《西江月》)、“人間如夢”(《念奴嬌》)、“古今如夢”(《永遇樂》)、“十五年間真夢裏”(《定風波》)、“人生如寄”、“人生如逆旅”(《臨江仙》)等。這些意象一再出現,便突顯了東坡對人生短暫而虛幻的感受。
意象類型中還有一個特例,那就是“象征”。由於象征與複合意象極易混淆,劉若愚對此也做了辨析。他說,第一,複合意象隻有局限意義,而象征具有普遍意義;如說“我的戀人是一朵紅紅的玫瑰”[此為英國詩人羅伯特·彭斯(Robert Burns)的詩句,作者按],則屬前者,若以玫瑰代表普遍的愛情,它就變成了象征。第二,象征是一種選來表現抽象意念的實物,包括一個具象的實體和一個抽象的意念,複合意象卻並不總是一實一虛,它們常常僅為兩種實物或兩種實際的體驗。如說“鑽石是財富的象征”,“他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前者是象征,後者是複合意象。第三,複合意象所包含的兩種元素——“喻體”(Vehicle)和“喻旨”(Tenor),一般說來比較明顯;但對於象征(尤其是個人所用的象征),人們卻常常難以具體指明何為喻旨。例如,許多人都認為詩句“老虎,老虎,亮亮地燃著”(英國詩人布萊克的名句)是象征,但它究竟在象征什麼,迄今並無定論。不過,有時候,某些複合意象,甚至簡單意象,由於獲得了較寬泛的意義可以轉變為象征,因此很難在兩者之間劃出一條明確的界線。劉若愚的目的隻是在於分清藝術效果有所不同的兩種詩語表達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