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愚認為,就詩的作用而言,宋初詞人較前輩詞家拓展了詞的文字功能;就專心致力於修養情感和敏感方麵,他們可被稱為情操派。在這些詞人之中,晏殊和歐陽修足以為代表。
劉若愚選釋了晏殊的《浣溪沙·一曲新詞酒一杯》、《鵲踏枝·檻菊愁煙蘭泣露》、《清平樂·金風細細》、《踏莎行·小徑紅稀》等詞,並加以總結說,這些詞都描寫詞人退隱的境界,反映著悠閑而貴族化的環境。詞裏所呈現的外在環境是秀雅的,所接觸到的內在的心情又是那樣嬌柔而風流蘊藉。由淡淡的憂鬱到淺淺的歡欣,心境有所不同,但是我們很少看到緊張的情緒。這一切的原因都隻因為晏殊對時間的敏感,好像他想讓時光暫停流動,即使是一瞬間,所以在他的詞裏,對每一個值得珍惜的片段,無論是外物或內情,都仔細地觀察和描寫。他的觀察和描寫是直覺而非理性的,他不在詞中表達哲理,隻是致力於探索及表達優美的情操和微妙的感覺方式。
在文字風格上,晏殊的詞很優美而不纖弱,高雅而不造作或帶書卷氣。大多數語句精練,偶爾也有俗語,卻絕無粗鄙的字眼。在他全部一百三十六首詞中,隻有三十來首用俗語。他的詞中也很少用典故卻充滿了意象的運用。他的最好的意象是那些把自然外物與人的情感相摻和,難以分清哪一個是主體,哪一個是媒介的複合意象。如描寫柳樹的:“兩條煙葉係人情。”或描寫情人約會:“此情拚作,千尺遊絲,惹住朝雲。”在這兩個例子裏,人的情感在自然界裏找到完全配合的對象,到底是以此喻彼還是以彼喻此,都無關緊要了。
總括而言,晏殊的詞是以閑雅而纖美的造句表達退隱的情操和對時光流逝、節物變換的敏感。不過,他也以陳腐的意象、俗套的文字寫歌功頌德或祝壽延年的詞,那些作品不能代表他的主要成就。
歐陽修的詞與他人混淆的不少,劉若愚選釋比較可靠的《踏莎行·雨霽風光》、《生查子·去年元夜時》、《蝶戀花·獨倚危樓風細細》、《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浪淘沙·今日北池邊》五首,並加以總結說:歐陽修的詞大體上與晏殊詞的境界相近,其不同處有下列幾點:第一,歐陽修的詞描寫的範圍較廣,對不同的外界有較多的探索,對個人身邊的小環境的描寫則較晏殊為少;第二,歐陽修的詞表露著他對生命的全部熱忱,更自然地把自己溶入眼前的情景,所以他的詞感情比較激越而不似晏殊那般拘謹;第三,歐陽修對女性的心理有頗深體會,他以相當諒解的同情心描寫女性的心情,而不是隻把她們當成藝術品去欣賞。
在語言特色方麵,歐陽修一如晏殊:雅麗而自然。有時用俗語卻不粗俚,所用典故也常見而不晦澀。歐陽修詞中有幾處借用李商隱的詩句,開啟了宋詞點化唐詩的先河。歐詞所用意象與晏殊類似,如以少女口氣寫的:“蓮子與人長廝類,無好意,年年苦在蓮心裏。”以少女之心與蓮心相比,依靠雙關表情達意。
總括而言,歐陽修雖然沒有擴大詞的領域,但是在他所認為的詞這種體裁的限度之內,已經達到相當完美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