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蘇軾的詞境——理性與機智(1 / 1)

蘇軾將詞從先天的局限中解放出來,提升至新的境地,形成一種重要的詩歌體裁。對蘇軾而言,詞已經不僅是歌詞而已,而是一種適用於各種主題的文學體裁,自崇高偉大到荒誕不經皆可以入詞。他固然可以像前人一樣寫美女、宴樂、離愁和鄉思,但獨成一格的則是他在詞中寫出了對人生及曆史的深刻看法,把理性的因子帶入詞,這是空前的創新。更值得提起的是,他將機智和詼諧灌注到詞中,即使是寫愛情,也能將喜劇性注入陳舊老套。

劉若愚選釋了《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永遇樂·明月如霜》、《念奴嬌·赤壁懷古》、《水龍吟·次韻張質夫楊花詞》、《蝶戀花·春景》等名詞,並做了如下總結。

蘇軾常被稱為詞的豪放派之祖,但是,就其詞以不同風格探索不同境界而言,這個評價隻說對了幾分。因為他的詞的境界可以是高朗空靈的(如《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也可以是冷豔奇異的(如《永遇樂·明月如霜》),或英雄式及悲劇性的(如《念奴嬌·赤壁懷古》),或清麗及夢幻的(如《水龍吟·次韻張質夫楊花詞》),或活潑有趣的(如《蝶戀花·春景》),呈現出多樣統一的麵貌。在蘇軾詞中,個人的生命衡之以整個的曆史,而曆史又被衡之以整個的宇宙,於是對時間的三種不同觀點——個人的、曆史的、宇宙的——都呈現出來了。這種三重時間透視法雖早見於李白、杜甫詩中,但在詞中則由蘇軾而得以再現。

在文字風格方麵,蘇軾詞表現出三種風格特征——口語的、清麗的、學問文章的。蘇軾詞的某些意象雖然通俗,但由於在不同詞裏一再出現卻值得注意。研究意象應該特別關注“顯示詩人之個性的意象,因為‘文如其人’(Style is the man himself),在一個人文體(風格)的形成中起重要作用的意象,時常提供了了解這個人的線索”。這為通過詩人運用的特殊意象分析其風格特點提供了直接的途徑和方法。他以蘇軾詞為例做了說明。蘇軾經常說“世事一場大夢”(《西江月》)、“人間如夢”(《念奴嬌》)、“古今如夢”(《永遇樂》)、“十五年間真夢裏”(《定風波》)、“人生如寄”、“人生如逆旅”(《臨江仙》)等。這些意象一再出現,便突顯了東坡對人生短暫而虛幻的感受。

在蘇軾之前,詞家甚少願用散文的“矣”字、“之”字或“哉”字入詞,而蘇軾卻一再地用。這些字的出現,帶入一種從容不迫的散文效果以及較為舒緩的節奏,雖然有些讀者不見得喜歡這種風格,但在文字的探索方麵,卻不可否認的呈現出一種新的進展。

蘇軾詞中的典故,除了增加其飽學的風格之外,還能造成某種特殊的效果。首先,它們能提供較寬的時間視野而使得一首詞能超越它直接的環境。例如,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引用周瑜的典故,其中的周瑜不僅是一位英雄而且還是英雄氣概的象征;赤壁之戰也不僅僅是一次戰役,而且是所有戰爭的象征。其次,典故可以將詞中主角與曆史人物相類比,以表現作者的人格特征。如蘇軾詞中多次提到陶潛,並聲稱自己是淵明再生。第三,典故可以表現幽默。例如蘇軾在《菩薩蠻》詞中寫道:“城隅靜女誰人見,先生日夜歌彤管。”以此嘲弄朋友的相思病。

有些詆毀蘇軾的人說他不懂樂曲,那也不是事實,因為我們知道他曾經替琴和琵琶的樂曲寫歌詞,也唱他自己作的詞。如果說他認為音樂對詞的價值是次要的,且將詞由音樂的附庸提升為標準的詩,倒是比較中肯的,所以我們可以稱他為文人詞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