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謝諷《食經》,還是韋巨源《食單》,所列菜名都是皇上的禦膳,名稱華麗一些,理所當然。不過從其他資料看,唐代民間的肴饌名稱,比起禦膳也並不遜色,可見當時這種多角度的命名方法,已運用得相當普遍,且相當熟練了。也是在《清異錄》中,提到唐代長安食肆“張手美家”所售的節令饌品,其名稱也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如油畫明珠、六一菜、冬淩粥、玩月羹、米錦等。
宋代開始,大概是因社會風氣轉向純樸的關係,菜肴的命名也趨向質樸,給人以反璞歸真的感覺。從此以後,質樸的命名成了采用最廣泛的方法,不過在文人圈子裏,在皇家筵席上,標新立異的命名也還是有的,多是立意吉祥祈福等。
2.菜品與形色
菜品的悅目,除色彩之外,還有它的形狀。說到菜品的形,那就要談談刀下功夫了,也就是現在常說的刀工。庖廚活動既有大刀闊斧,也有精割細切,甚至還有精工雕琢。中國廚師的案頭功夫最值得稱道的,就是切割之工。西方廚師的基本功,不會以刀工為值得驕傲的技藝。東西方的差別,在這一點上表現十分明顯。我們的食料是精心切好再下鍋,吃起來十分便當。人家是囫圇吞棗般,或是“卸”成幾塊後下鍋,等吃的時候再用餐刀切成小塊叉著吃,吃起來顯然要費點勁。不論從烹調的角度看,還是從食用的角度看,中國菜都略勝一籌,科學之中透出一種精巧靈便。
我們講究刀法的傳統,也可以追溯到古老的年代。《論語·鄉黨》記孔子“割不正不食”、“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沒有廚師熟練的刀工做功底,老夫子是不會有這樣高水平的要求的。
古人為了悅目,還運用雕刻彩染的手法,創製具有觀賞價值的工藝菜肴和點心,將藝術表現形式直接運用到飲食生活中。塑形、點染、刻畫、花色拚盤,造型藝術的手法無所不取,餐桌上的食物形態變化多姿,有時會美得食客不忍動筷子。文獻記載,唐代已有應用廣泛的麵塑技術,如韋巨源的《燒尾宴食單》,記有一組麵食製品,以麵塑成蓬萊仙人七十個,入籠蒸成。又據《北夢瑣言》說,唐有侍中崔安潛,是個食素的佛教徒,他出鎮西川三年,招待下屬時,“以麵及蒟蒻之類染作顏色,用象豚肩、羊腥、膾炙之屬,皆逼真也”。素食葷做,其曆史也夠久遠的了。
為了使食品的形與色更加美觀,古代使用的技法還有雕刻和黏砌。食品雕刻的古例,在《東京夢華錄》中可以讀到,宋代汴京人在七夕“以瓜雕刻成花樣,謂之花瓜”。花瓜一為賞玩,一為乞巧,是在特別節日裏一種美的點綴。又據李鬥《揚州畫舫錄》說,揚州人善於製作西瓜燈,用西瓜皮雕刻出人物、花卉、蟲魚之形,內燃紅燭,新奇可愛。黏砌的手法,一般用於果品。據《春明夢餘錄》記載:“明初筵宴、祭祀,凡用茶食果品,俱係散撮。至天順後,始用黏砌。每盤高二尺,用荔枝圓眼一百二十斤以上,棗柿二百六十斤以上。”一盤堆砌果品如此多,難怪要用黏砌的辦法了,黏合劑不知是不是糯米漿之類?
古人在飲食上花費的心思,還可以從小小的雞蛋上反映出來。古有雕卵的飲食傳統,將雞蛋雕鏤出花紋圖案,還要點彩染色,又稱“鏤雞子”。雕卵的傳統,最遲在漢代已經形成,或者更早,《管子·侈靡篇》中“雕卵然後瀹之”的話,便是證明。到了唐代,鏤雞子已成寒食節的必備食物了,見於《太平廣記》的記述。駱賓王還有《鏤雞子》詩,說唐時將雞蛋刻成各種人臉的樣子,還要上彩,“刻花爭臉態,寫月競眉新”。元稹的《寒食夜》詩,也提到雕卵,“紅染桃花雪壓梨,玲瓏雞子鬥贏時”。從詩中看出,雕卵還要在一起鬥試,要比比看誰鏤得最美。
到了清代,畫卵的勢頭越來越大了,範圍由寒食擴展到男婚女嫁和生兒育女上,規模大到“懸以竹竿,凡數百枝”。實際上,畫卵的傳統已沿至當代,作為純粹工藝品的彩蛋,畫工更精了,保存價值也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