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觀賞與食用為一體的工藝菜,最實惠的還是花色拚盤。古代花色拚盤的出現應當不晚於南北朝時期,《梁書·賀琛傳》說當時餐桌上有“積果如山嶽,列肴同綺繡”的風氣,這裏當包括了花色拚盤。《北齊書·元孝友傳》裏有一句話說得更清楚,表明當時確已出現大型花色拚盤菜肴,“今之富者彌奢,同牢之設,甚於祭盤。累魚成山,山有林木;林木之上,鸞鳳斯存。徒有煩勞,終成委棄”。用魚塊擺成山丘之形,再用肉類植成林木,又有食料雕刻的鸞鳳立於林木之上。這不是山水盆景,卻勝似盆景,把飲食變成了地道的藝術欣賞。
到了唐代,更出現了組合風景拚盤,甚是壯觀。《清異錄》的記述說:“比丘尼梵正,庖製精巧過人,用肉物瓜蔬鬥成景物,合成輞川圖小樣。”這是一種特大型花色拚盤,輞川為地名,在今陝西西安東南的藍田縣境。因穀水彙合如車輞之形,故得其名。輞川本是唐代著名山水詩人兼畫家王維及宋之問的別墅所在地。有白石灘、竹裏館、鹿柴等三十處遊覽景區。梵正為尼姑,她以食料拚成輞川圖大盤,可以說在當時是空前絕後的創舉,是中國烹飪史值得一書的事情。
食物的味道是最重要的,與味道同列的,還有它的營養作用。味道與營養之外,食物的形與色,在古人看來,也是需要講究的,它們是用於滿足視覺享受的。食物本來具有的色與形,在人的眼中就已具有一定的藝術色彩,經割烹之後,不僅成為一款款精美的肴饌,而且也算得上是一件件絕妙的藝術品。
中國烹飪注重肴饌色彩的配置,講究刀工,除了烹調技法上的目的外,很大程度上是為食者設想的,是為食者悅目設想的。悅目的結果,一是增進了食欲,再就是陶冶了性情,既飽胃,又娛心。
科學實驗證明,飲料與食料的色彩,會直接影響到人們味覺的靈敏度,對食欲起到刺激或抑製的作用。有報告說,將煮好的同一壺咖啡分盛在不同顏色的玻璃杯中,然後讓幾個人品飲,結果他們的感覺是:黃杯中的味淡,綠杯中的味酸,紅杯中的味美。還有報告說,藍色和綠色使人食欲不振,黃色或橙色能刺激人的胃口,紅色可以明顯地增進食欲。各種顏色在餐桌上對人的味覺有不同的感知作用,白色有潔淨、鬆嫩、清淡的感覺;紅色給人印象強烈,有濃厚的香味和酸甜的快感,味覺鮮明;黃色給人清香鮮美的感覺。金黃色具酥脆幹香感,淡黃色具淡香甜嫩感;綠色給人以明媚、鮮活、自然的感覺,蔥綠和嫩綠一看便覺新鮮清淡;茶色具有濃鬱芳香的感覺,咖啡色、紅褐色有加強味感的作用;黑色易給人味苦的印象,但近於黑色的深棗紅色有味濃幹香的感覺。
中國菜注重色彩效果,講究色彩搭配,一盤色形俱佳的菜肴,就像一幅好的美術作品一樣,有很強的感染力,有內在的欣賞價值。有人主張菜肴首先要達到“先色奪人”的效果,使人未動口之前,就先有了一種快感,感到愉悅。
菜肴的色,以自然和諧為美,無須過多修飾。古人也以食物的自然本色為美,如《北齊書·周顒列傳》所說,周顒隱居山中,衛將軍王儉問他:“你在山中何所食?”周顒回答說:“赤米、白鹽、綠葵、紫蓼。”赤米、白鹽、綠葵、紫蓼,隱士平常所食,最基本的不過就是這些東西,可以值得用來幽默一下的,也隻有食物的顏色而已。
在南宋著名詩人陸遊的詩章中,有不少食事詩,其中許多佳句吟詠了食物的色澤,如:“梅青巧配吳鹽白,筍美偏宜蜀豉香”;“新津韭黃天下無,色如鵝黃三尺餘”;“黃甲如盤大,紅丁似蜜甜”等。
菜肴烹調的成色,在古代也是比較講究的。如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談到若幹菜品的製作要求時,就將色澤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在“脯臘”一節談鱧魚脯法,要求成品“白如珂雪,味又絕倫”,這是“過飯下酒,極是珍美”之物。在“炙法”一節談到烤乳豬法,要求成品“色同琥珀,又類真金”,達到“入口則消,狀若淩雪,含漿膏潤,特異非常”的效果。白如珂雪也好,色同琥珀也罷,或與方法有關,或與火候有關,不達到這樣的色澤,菜肴的味道可能會受到影響。功夫到了,色美味足。
此外,饌品的補色及色彩的配置,古人也很在行。宋代林洪《山家清供》所列的幾味饌品中有一種叫“槐葉淘”的涼麵,本出唐代,杜甫有《槐葉冷淘》詩為證,詩中道出了這種涼麵的製作方法。夏采嫩綠的槐葉,水煮搗汁和麵,“取其碧鮮可愛也”。林洪說這冷淘美在色澤,美在涼爽,它的美是很難得的,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夏日裏吃了它也是一種享受。林洪提到的“雪霞羹”和“金玉羹”,也都是以色澤的搭配取勝的。他這樣寫道:“采芙蓉花,去心、蒂,湯焯之,同豆腐煮。紅白交錯,恍如雪霽之羹,名雪霞羹。山藥與栗各片截,以羊汁加料煮,名金玉羹。”豆腐白,芙蓉紅,如霞紅映雪,色調美,意境也美;山藥白如玉,栗子黃似金,金玉共盤,盤調素雅,卻又透出一種高貴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