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人書體風格的形成,與銅器紋飾的變化幾乎同步,也是至西周中期以後明朗起來的。西周中期以後的字體明顯擺脫了古拙剛勁的風格,筆畫圓柔,兩端平齊,不再波磔出鋒,顯得收束得體,書家稱為“玉著體”。《毛公鼎》就是其代表之作。毛公鼎為西周宣王(前827—前782)時期的金文鼎。銘文筆法嚴謹,結體勁瘦,取縱勢,行氣流暢磅礴,章法錯落自由,實為金文中的瑰寶。由於篇幅巨大,字數繁多,該鼎銘文整體觀之確有洋洋恢弘之感,使人耳畔仿佛響起“鬱鬱乎文哉,吾從周”(孔子)的讚歎;而就其章法的疏密有致、成行成列,又可見周人的進退有節,“莫不令儀”;尤其是若細審其字體,但見轉折自如,圓融婉通,字略修長平整,靈秀自然中不失規矩嚴謹,氣色溫和,筆勢穩妥,處處顯出彬彬有禮之貌。
說到書寫的成行成列,這突出顯示了周代審美文化追求整齊、規範的特有風貌。說起來,與甲骨文隨兆刻畫、左右“出擊”的格式不同,金文已經全部下行左轉(個別有意出新的除外),成縱向之勢,由此奠定了整個古代書法布局模式的基調,其縱成行的態勢是自然而就的。但橫成列的追求,卻應屬愛好規整的“有意為之”。
其中文史珍品《史牆盤》的書體工整可謂臻於極致,在視覺上予人以審美意蘊,銘文原本就是一篇以四言為主的長篇頌辭(二百八十四字),依次曆數了文、武、成、康、昭、穆和時王(共王)的功德,並講述史牆的家族發展,稱頌其先祖父考,近乎史詩之作,既有極高的史料價值,又是西周時代見於書麵的文學佳作。與之相應,銘文文字的書寫相當工整秀麗,大小如一,特別是其排列布局,由於字數繁多,被均勻地分為前後兩半,各九列,上下左右均十分平齊,成兩個對稱的長方塊狀。而且縱成列,橫成行,已經一絲不苟。《史牆盤》銘文,充分表現了銘文裝飾美、古典美。其中,記下器主受冊命整個儀式的《頌壺》,一如儀式的有板有眼,這篇銘文在書寫之前,竟先畫出了方格,其縱橫有章的講究更為明顯。這些字體、格式進一步方整化,就是所謂的籀書或大篆了。相傳籀書出自周宣王太史籀之手,從金文西周中期以後的這些發展來看,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就這樣,周代青銅紋飾及銘文,共同組合成了一個獨特的“文質彬彬”的藝術世界。
鼎尊象器
在青銅器上鑄錄文飾圖形,最早是在殷商時代,就器表的紋飾而言,饕餮紋、夔龍夔鳳、獸麵及獸角獸爪是殷商裝飾麵的主體,圖紋對稱排列及多種紋飾交織共現的繁縟華美,且文飾呈現野蠻、獰厲、凶煞之狀,是殷商時代繪飾藝術的基本風貌。到了周朝,一改殷商的風格,逐步形成自己的裝飾風格,呈現裝飾性和素雅感,且形象拙樸寫實,透出儒雅的謙謙君子之風。不過,這個改變經曆了相當長的時間。
西周時期的青銅工藝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前期,繼承商代的藝術風格。成康以後形成周代自己的風格特點。周代的青銅器同商代一樣分為烹飪器、食器、酒器、水器、樂器、兵器等。
周初,周人對於燦爛的殷商物質文化大多直接“拿來”,造器都還明顯帶著殷商遺風,饕餮紋、夔龍夔鳳、獸麵及獸角獸爪仍還是裝飾麵的主體,多種紋飾交織共現的繁縟華美,也還是其繪飾藝術的基本風貌。“利簋”、“天亡簋”即是如此,“何尊”、“伯矩鬲”、“折觥”等西周早期的作器亦複相近。然而細心觀賞體味應不難發現,即使這些承襲殷商餘續、鑄刻著饕餮形象的青銅彝器,與殷商近似的也隻是它們外在的造型和紋飾的繁複。殷商時代最具特征的反映宗教內涵的野蠻、獰厲凶煞之狀沒有了,隻讓人感到它們的精雕細刻、形式華美,紋飾在這裏已經失去了原本就隻屬於殷人自己的宗教性質,留下的隻是裝飾的意味和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