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官員人家的飲食,較之前代確為過於侈靡。《鹽鐵論·散不足》將漢代同漢以前的飲食生活作了對比,說過去行鄉飲酒禮,老者不過兩樣好菜,少者連席位都沒有,站著吃一肉一醬而已,即便有賓客和結婚的大事,也隻是“豆羹白飯,綦膾熟肉”。而在漢時,有錢人家動不動就大擺筵席,“肴旅重疊,燔炙滿案,臑鱉膾腥”。又說漢以前非是祭祀饗會而無酒肉,即便諸侯也不殺牛羊,士大夫不殺犬豕,而漢時並無什麼慶典,也往往大量殺牲,豪富們經常是“列金罍,班玉觴,嘉珍禦,太牢饗”(左思《蜀都賦》),“窮海之錯,極陸之毛”(張協《七命》),過著天堂般的生活。宴饗在漢代上流社會是一種普遍的風氣,帝王公侯是身體力行者,祭祀、慶功、巡視、待賓、禮臣,都是大吃大喝的好機會。
各地的大小官吏、世族豪強、富商大賈也常常大擺酒筵,迎來送往,媚上驕下,宴享賓客和宗親子弟。正因為官越大,食越美,所以封侯和鼎食成為一些士人進取的目標。《後漢書·梁統傳》就說:“大丈夫居世,生當封侯,死當廟食。”漢武帝時的主父偃也從小就抱定“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的決心,勤學不輟,武帝恨相見太晚,竟在一年之中連升他四級,如其所願。
當權的貴族有權、有勢、有錢、有閑,可以盡情享樂,這在西晉時代表現得最為突出。這是一個腐朽的王朝,晉武帝司馬炎是當時奢侈之風的倡導者,他的大臣和親信有許多便是因奢侈而著名的。《晉書·何曾傳》說:位至三公的何曾,生活最為豪奢,他的生活水平遠遠超出帝王之上,日食萬錢之費,他還說沒有下筷子的地方。何曾每次赴晉武帝的禦筵,都要帶著家廚精心烹製的饌品,根本不吃太官準備的膳食,武帝也拿他沒有辦法,隻得讓他拿出帶來的美味吃。他的兒子何劭,官至司徒,任太子太師,驕奢更甚,遠遠超過了他。何劭吃起飯來,“必盡四方珍異,一日之供,以兩萬錢為限”,超出老子一倍。皇上的禦膳,也無法同何劭的相比,何氏父子在飲食上讓皇上丟了不少麵子。
石崇與王愷。是西晉時的一對愛生事的巨富。官至太仆的石崇,在地方任刺史時,因攔劫遠方貢使和過往商客而成巨富。晉武帝幫助母舅王愷與他鬥富,始終沒能勝過他。王愷家裏洗鍋用糖漿而不用水,以此炫耀富有;石崇則以白蠟當柴燒,以示更富。
到南北朗時,奢侈之風更是刮遍朝野,上上下下無不以侈奢相尚。一般的富貴人家,也要變著法子享樂,史稱當時的漿酒藿肉者不可勝書。富豪們視金子如瓦礫、綺繡如毛發,將美酒當水漿、肉魚當菜葉,這在那個亂世也許是屢見不鮮的。有些人看到時運不濟,朝不保夕,所以“惟事飲啖,一日三羊,三日一犢”,能得樂時且得樂。
食茶遺風
茶樹原產中國西南,現在長江以南地區種植十分普遍。取茶葉為飲料,古人傳說始於黃帝時代。《神農本草經》雲:“神農嚐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茶即為茶,唐代以前無“茶”字,言茶茗常以“荼”代之。神農時代飲茶,隻能算是一種推測,但這裏說的是以茶解食毒,表明茶葉有可能最早是作為藥物進入人類飲食生活的。《神農食經》有“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悅誌”的說法,對茶葉的藥理進行了闡發。這書自然也不是神農所撰,但大體可以反映漢代及漢代以前人們對茶葉的認識,飲用確實在很早就開始了。
茶葉作為飲料之前,可能曾做過食料,就是作為飲料以後,也常做食料使用,直到今天仍是如此。《晏子春秋·內篇雜下第六》說:“晏子相齊景公,食脫粟之食,炙三弋五卵苔菜耳矣。”其中提到的苔菜,陸羽《茶經》引作“茗菜”,並被作為春秋時代食茶的證據。今人認為茗菜、苔菜所指皆為茶,貴州有茶樹即名“苔茶”。如此說可信,那麼春秋時代可能有以茶做菜的事。茶在古時還能入粥,做成茶粥,如西晉傅鹹的《司隸教》就提到蜀嫗在南方“作茶粥賣”的事。作為市肆食品的茶粥,當時可能是一種受重視的小吃。
現代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中,還有一些以茶入饌的吃茶習慣,無疑是古代食茶的遺風。如竹筒茶拌上油鹽,或與大蒜同炒,用做下飯的菜;醃茶可拌可炒,亦可佐飯。湖南洞庭湖區盛行薑鹽茶、芝麻豆子茶,也是將茶葉當菜吃下去。豈止是少數民族以茶當菜,現在的高級筵宴上也有用茶葉或茶汁烹製的名菜,如茶汁蝦仁、碧螺蝦仁、龍井蝦仁、碧螺魚片、碧螺炒蛋、龍井雞絲、龍井鮑魚、樟茶鴨子、雲霧石雞、毛峰熏鰣魚、五香茶葉蛋等。
茶葉不做菜、不做藥,而作為專用飲科的最早年代,不會晚於西漢。漢代的南方,尤其是西南地區,飲茶已蔚為風尚,不過那時見諸文字記載的茶事並不太多,隻是在西漢辭賦家王褒所寫的《僮約》中透露出了一些重要信息。由《僮約》可以看出,漢代人已將飲茶看做一樁很重要的事情,茶已成為日常的重要飲料,而且已作為商品在市場上廣為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