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年少的貴家子弟,春日遊宴更是他們的主要活動之一。也是表示他們不負春光的一種生活方式。他們的出行自然就不限於三月三日這一天了,據《開元天寶遺事》說,長安闊少每至陽春,都要結朋聯黨,騎著一種特有的矮馬,在花樹下往來穿梭,令仆從執酒皿隨之,遇上好景致則駐馬而飲。而仕女們也有遊春野步的興致,遇名花則藉草而坐,還要解下亮麗的石榴裙圍成一圈,在裏麵自得其樂,謂之“裙幄”;還有人帶上油布帳篷,以防天陰落雨,任它春雨淅瀝,仍可盡興盡歡。
唐時都城的春遊,政府也是支持的,官員們因此還享受春假的優待。據《通鑒》記載,開元十八年(730),初令百官於春月旬休,選勝行樂。不僅放了長假,還有盛宴,增賜錢鈔,百官盡歡。私人如有園圃,那就更自在了,如《揚州事跡》所說,揚州太守圃中有杏花數十株,每至熳開,要設大宴觀花。一株令一女子倚立其旁,以美人與杏花爭豔,為春宴增輝,別出心裁。
虢國夫人遊春圖佳境的尋覓,自然不限於春日,還有賞花,也是一個設筵的理由,花開四季,筵宴的名目也就與花朵緊密聯係起來。《聞見前錄》說,洛陽人愛賞花,正月梅花,二月桃李,三月牡丹,花開時都人士女載酒爭出,擇園林勝地,引滿歌呼,雖貧者亦以戴花飲酒為樂。賞花的方式新樣迭出,《曲洧舊聞》說,宋人範鎮在居處作長嘯堂,堂前有荼蘼架,春末花開,於花下宴請賓客。主賓相約,花落杯中,誰的杯子見花誰就要罰幹。花落紛紛揚揚,無一人能免於罰酒,於是這酒宴就有了一個雅名,叫做“飛英會”。有了眾多的賞花宴,也就有了許多的詩文,如唐人劉兼的《中春宴遊》詩,“二月風光似洞天,紅英翠萼簇芳筵”,寫的就是這種賞花宴。在宋人歐陽修的詩作中,也能讀到這樣的句子,如《南園賞花》雲:“三月初三花正開,閑同親舊上春台。尋常不醉此時醉,更醉猶能舉大杯。”又有邵雍《樂春吟》:“好花方蓓蕾,美酒正輕醇。安樂窩中客,如何不半醺?”
賞花筵宴的名稱一般也是極美的,陶宗儀《元氏掖庭記》提及的這類筵宴的名稱,有“愛嬌之宴”、“澆紅之宴”及“暖妝”、“撥寒”、“惜香”、“戀春”等,十分別致。花至美,酒至醇,這種感受並不是天天都能得到的,所以要賞花到花謝,飲酒到酒醉。明代李攀龍有一首詩表達的正是這樣的感受:
梁園高會花開起,直至落花猶未已。
春花著酒酒自美,丈夫但飲醉即休。
文人與飲食
晉人孫綽,會稽人,文章寫得極好,時人譽為“擲地當作金石聲”。他有文采,又好譏誚,所以說出話來幽默味十足。另有建陽習鑿齒,文章相配,詼諧亦不在其下。
有一次孫、習二人同路而行。孫綽走在前麵,他回頭對鑿齒說:“沙之汰之,瓦石在後。”這話裏是說,淘來淘去,後麵剩下的盡是些石頭瓦塊,以此比喻走在後麵的習鑿齒。
習鑿齒不甘示弱,連忙回敬道:“簸之揚之,糠粃在前。”你看簸過來揚過去,跑在前麵的都是些糠粃之類,這講的是簸糧食,是以糠粃比喻走在前麵的孫綽。這一個回擊,真是太機智了。
如此調侃,對仗工整,天衣無縫,美絕。朋友之間,這分寸如果掌握得當,會更顯親密無間,心無芥蒂。
更有甚者,敵我之間,兩軍對壘,調侃照樣無阻無擋、無遮無攔。據《十六國春秋》記述的故事,晉末盧循舉兵進逼建康(今南京城),當時城內守將為後來建立劉宋王朝的劉裕。盧以為克城在即,非常得意,可能是正逢端午節,便遣使者送給劉裕一些“益智粽子”,意思是劉已到窮途末路,無計可施了,送些粽子給你吃,好為你想點轍兒吧。
劉裕亦不含糊,他立時準備好了回贈的禮品,也是食物,叫做“續命湯”,指盧循死期不遠,已是苟延殘喘了,送其一罐子湯喝,也好讓其多活幾日。最後還是盧循被擊敗,不得不投海自盡。兩人都很得意,結局卻不一定是想象的那樣。
關於飲食的調侃,古代還見於一些謠諺。曆代有許多謠諺,不少都是以飲食為題材的,所表達的有飲食生活經驗,也有人生哲理。這些謠諺詞句通俗,朗朗上口,便於傳誦。謠諺有明喻,亦有隱喻,有的意境相當深遠。
少吃不濟事,多吃濟甚事?
有事壞了事,無事生出事!
這是勸人戒酒,出自胡仔《苕溪漁隱叢話》。還有類似“放開肚皮吃飯,立定腳跟做人”等謠諺,也是有些意境的,琢磨一下,也會令人受到教益。
文飯詩酒
古時有一部史書名《春秋》,是孔子根據魯國的編年史修訂而成。《春秋》有三傳:稱《公羊傳》、《左傳》和《穀梁傳》,是不同的人為《春秋》所作的注解,左丘明所作即為《左傳》。
《春秋》三傳,古人各有所好,有好《公羊》者,有好《左氏》者,亦有好《穀梁》者。三國時的鍾繇不喜歡《公羊》而好《左氏》,而另有人特善《公羊》,鍾氏不以為然,他“謂《左氏》為‘太官’,而謂《公羊》為‘賣餅家’。”他因推崇《左傳》,而將其比之為美味的禦膳,卻將《公羊》視為小飯館的鄉味餅,遜色多了。
我們現在論《春秋》,言必稱《左傳》,可見它的味道應當是勝於《公羊傳》的,對鍾繇的話不當以偏激視之。
唐宋時期,文人聚宴常有之,留傳下來不少佳話。以宴飲作為聚會的形式,吟詩作文以會友。古稱“文酒會”、“文會”或“文字飲”。“君子以文會友”,《論語·顏淵》已有是文。文會之名,見於《南史·儒林傳》:顧越無心仕進,歸隱於武丘山,與吳興、沈炯、同郡張種、會稽孔奐等,“每為文會”。《開元天寶遺事》說,一年八月十五日,蘇頲等在宮中直宿,長天無雲,月色如晝,“諸學士玩月,備文酒之宴”。學士們借賞月抒發情懷,喜明月清光可愛,竟搬去燈燭歡宴至深夜。唐人常行的“九老會”,亦為文會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