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茲洛夫1908—1909年,到黑水城探險時,聽到當地居民的傳說:漢人軍隊圍攻黑水城,難以攻下,采用堵塞流經黑水城河道的辦法,使城裏斷絕水源,無法生活,突圍失敗,全軍覆沒,城池遭到嚴重破壞而廢棄。前蘇聯E·И·魯勃·列斯尼切欽科和T·K·沙弗拉諾夫斯卡婭合著的《黑水死城》一書,讚同這個觀點,說這事“完全有可能,因為古代中國軍隊不隻一次地使用過這種辦法來攻取被圍困的城池”。斯坦因也基本上持這種觀點:“黑城子之放棄由於灌溉困難的說頭,有許多證據可以相信”。景愛先生在1994年發表的論文《額濟納河下遊環境變遷的考察》和其後出版並惠賜於我的專著《沙漠考古》中,不僅讚同這一觀點,而且把阻塞河道,迫使黑水改道,使黑水城廢棄的時間定在明洪武五年(1372年)。明朝馮勝率軍攻打亦集乃路之時,並指認了明軍所築的堤壩。在該書《居延海的消失》一節中說:額濟納旗的群眾有一傳說稱:元朝守城將軍叫做黑將軍,武藝高強,英勇善戰。攻城的明軍久攻不下,彈糧將盡,馮勝甚為焦急。這時有一個南方人出主意說:“隻要斷絕了黑城的供水,管叫他們舉手投降”。馮勝采納了這個建議,在黑城上遊令士兵修築一道攔河壩,完全斷絕了弱水下遊的河水。黑城失去了水源,守城將士渴得頭腦發昏,為了保全城中官兵的性命,黑將軍下令打開城門投降,從而結束了這場戰爭。為了核實這個問題,我決定前去考察傳說中的攔河壩。我詢問了當地人士,他們告訴我,傳說中的攔河大壩確實存在,現在這裏稱作保都布拉格,額濟納旗(縣)吉日嘎郎圖蘇木(鄉)烏蘭格日勒嘎查(村)的一個牧點。我們乘車到達這裏走向舊河口,在這裏果然有一座高大的沙壩,橫亙在河道上,將河道完全堵死。我目測了一下,沙壩長約1000米,寬約100米,高約20米。在沙壩上生長有樹木、灌木和篙草,已變成了固定沙丘。沙壩的周圍全是平坦的戈壁沙地,沙壩確實是人工堆築,而不是自然形成的。在現場勘察以後,我相信民間傳說中築壩斷水之事並非子虛烏有,確實是有所根據的。弱水改道發生在明朝初年,經過戰爭的破壞和水源的斷絕,黑城一帶完全斷絕了人煙,一直到了清朝雍正年間,從俄國伏爾加河流域歸來的土爾扈特部蒙古遷移到這裏,才算重新有了人跡……。
朱震達、劉恕、高前兆等著《內蒙西部古居延—黑城地區曆史時期環境的變化與沙漠化過程》一文,根據黑水城早期出土文物和文獻“資料最晚年限為至正十九年(1359年)”。認定黑水城廢棄於14世紀前期。認為廢棄的原因是多方麵的,既與元末明初戰爭破壞水利建設、灌溉水源斷絕有關;也與明代大力開發長城以南、嘉峪關以西的黑河中上遊地區和移民屯田,用水量大增,而黑河下遊用水量大減有關。
1983—1984年,內蒙古文物考古工作者在黑水城進行科學發掘,獲得北元宣光元年(1371年)的文書《律令與詞訟類中的驅口案》和天元五年(1379年)鑄造的銅印等可靠的證據,對上述馮勝築壩堵河說法提出反對意見,認為黑水城的廢棄並非明初馮勝西征之過。因為《明史·馮勝傳》已經明確記載:馮勝軍“至甘肅,元將上都驢迎降。至亦集乃路,守將卜顏帖木兒亦降”。可見,黑水城是主動投降,而非被圍攻迫降、屠城的;出土的北元文書、銅印證明1371—1379年黑水城仍有人居住;元將擴廓帖木兒也在這裏據守。至於黑水城廢棄的原因,該文認為,是由於明朝無暇顧及,河渠不修,水絕流造成的。
李並成先生也反對馮勝西征導致黑水改道、黑水城廢棄之說。他在《居延古綠洲沙漠化考》一文中提出:檢之史料,未能查到馮勝軍築壩堵塞河道、毀壞水利設施的有關記載。即使有堵塞河道之舉,黑水城被攻取後,也會很快恢複河道原貌,恢複生產。何至於徹底荒棄?“須知弱水不是黃河,其下遊水量遠非黃河可比,加之平原廣袤,故河道恢複並無困難”。“將偌大一片綠洲及其眾多城址、遺址的廢棄歸結為某次偶發事件,這種可能性實在難以令人置信(除非遭遇小行星的撞擊)”。同時李文也談到《明史·馮勝傳》的記載和新出土的北元文書、銅印。認為黑水城廢棄在14世紀。他讚同朱震達等先生的上述多因素說,並有所補充說:明代國勢較弱,在邊疆多取守勢,明長城內縮,“黑河中遊北部的金塔綠洲和下遊的居延綠洲完全被棄置於長城之外,長期以來無人管理,任憑風蝕沙壓,大麵積農田棄耕拋荒後,在既缺自然植被又無人工植被(栽培作物)防護的狀況下,風沙活動迅速加劇……加以周邊沙漠入侵,綠洲遂向荒漠演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