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忠
《林泉偶得》,是一部明代理學家何永達隨筆式的哲學著作。在當今全國上下關注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之際,重讀這本國學著作,領會中華民族傳統哲學史,樹立民族自豪感,增強奮發有為的決心和信心,很有裨益。
何永達,字成章,號拙庵,又號井鑒、無逸子。明成化八年(1472)出生於原陝西省河州(今屬甘肅省臨夏市),卒於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幼從學於河州西郊先生王庭美,後入庠為秀才,赴陝西三原拜關中理學家馬理為師,潛心研讀科舉之業,並研習宋人張載理學。明正德十四年(1521),考取貢生。嘉靖八年(1529),薦任河北清豐縣丞。因公正廉潔,與世不合,任職五十六月,即告退還鄉。他在家鄉講學教讀,著書立說,深得鄉裏擁戴。其《春秋井鑒》《林泉偶得》等著作,曾邀禦覽,為一時佳話。
拙庵享壽九十六歲,按中國民間習慣,加上閏月,折合計算,早超過了百年,真可謂是跨世紀的老壽星了。他退居林泉之後,於八十六歲時,寫下了他的人生體驗——《林泉偶得》。這部書共有短文五十四篇,書中講到了他的理學觀念,講到了自身的經曆,同時也講到了對時世的認知和批判。何永達寫這本書的目的在於勸世,在於總結自己的人生,讀來感人至深。拙庵一生刻苦求學,不趨競,不依附,不貪權,不迷於美色財貨。居於陋室,著書立說,教學明道,自得其樂,而不知老之將至。真可以稱其為僻處於隴上之顏子。我這裏用孔子對顏淵的說,來表達我的欽佩之情。
孔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拙庵何嚐不是如此:他甘居清貧,而追求道德的完美,學問的精深,高瞻遠矚,以其道德文章,啟迪後進,為一代宗師。
《林泉偶得》一書,著重講了理學問題。拙庵師從陝西三原馬理門下,馬理則為“關學派”的傳人,關學派哲學屬於元氣本體論的樸素唯物主義,其哲學體係是唯物主義的,但其中也包括著不少唯心主義觀點。拙庵學習和闡揚這一派理學理論頗有成就,是明中葉知名的理學家。明代馮存武《關學篇》為之立傳。他所著《林泉偶得》一書,主要論及其理學觀和人生的總結。關於何氏之哲學觀點,可從三個方麵加以分析。
其一,關於理學的論述和認識
拙庵的哲學觀點,是張載唯物主義思想和程朱客觀唯心主義理學觀點的結合。他認為,天地之間的萬事萬物,不過理勢二者。理是第一位的,勢是第二位的。理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是無窮無盡的。勢則是發展變化的。關於理和勢的解釋,我們在朱熹的學說中找到闡釋。朱熹說,任何事物的生成,要有理,也要氣。理是一物生成的根據和本原,是“生物之本”,這就是說,理即是事物發展變化的客觀規律,理普顯為一切事物,沒有理,就不成其為事物。勢,則是事物發展的趨勢,隻有理,沒具備勢,事物就難以向前發展。拙庵在《為理忘勢》一則中寫道:“天地間的萬事萬物,不過理勢二者。理,一也。勢,二焉。有以富為勢,有以貴為勢者,為理者必忘乎勢,計勢者不明其理。勢有變遷,理無改移。理無窮盡,勢有邊岸。理能作光,勢能作障,光者如日月不可掩也,障者如雲之蔽乎日也。古人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哺,忘其勢而已矣。”這裏拙庵樸素的結合實際生活和現實社會論述了理與勢的關係,告訴人們要遵守天理,順乎形勢,善於處世和作人,不能為理忘勢,無疑是一種進步的觀點。
同時,拙庵認為理與勢派生於天,天才是宇宙間的主宰,勢是天之感化。理與勢是不可分割的。在《抗大取滅》一節中說:“天者,理而已矣。勢之所在,理之所在也。君子之處卑小,見薄大者,知其勢不可分均,力不可為敵,則必安分循理。兢業而奉承之。非所以懼之也,於以安宗社也,於以全身家。夫豈暇計彼之強弱哉,又豈暇倚他人之庇蔭哉。”
程朱理學認為,理是“生物之本”,氣是一物生成的材料,是“生物之具”。拙庵論及人時,表述了理與氣的關係。他說:“人生於世,稟天地之正氣,賦天之正理,目同天地之日月,耳同天地之變通,手足同天地之方圓,神機通天地之斡運,最靈而鬼莫測,最貴而怪莫侵,參天地而最大,出萬物而表者也。”這裏拙庵把理與氣統一於人這個具體事物論說,最為淺顯明白,容易使人了解。拙庵在《僭擬儒流》一文中,講述了天、理、人、道之間關係。認為天即是理,天者理所高也,理者天之體現。人心者道之所寄托。故人們行事要順天合道。他說:“天以理而賦之人,人以理而得之己。理之在心,即天也。天者,道之所寓也。儒者,道之所托也。故有體道者合乎天,行道者順乎天,守道者存乎天,左道者亂乎天,叛道者悖乎天,害道者蔑乎天。體天順天而存天者福之基,亂天悖天而蔑天者禍之胎。”對於這個問題,拙庵也曾在《春秋井鑒·背德致死》一文中,也曾作過論述。他說:“理之在人心,即天之所在也。出而行之則為德,反而背之則為惡。人之德於我,即此德之感通也,背之者必招不祥,死亡在所必致。”“德”是人們行為的規矩,又是檢驗人們行為的準則。他說:“見勢而趨者,世之常。受德而忘者,俗之態。君子則不然。君子之心,識前後,知盛衰,一飯之德必報,一得之賜必酬。”拙庵主張儉以養德,恕以及物。拙庵在《儉恕易為》中說:“儉恕二字,日用間處身治家,應事接物,至簡至易,受用不盡。蓋是德性上功夫,亦從學問中來。儉則凡事自足,不用安排布置,屈己求人。恕則隨事而發,不必用力施財,勞己徇人。夫屈己勞己,豈不難?求人徇人,豈不煩?今而一儉一恕,家焉足矣,德焉修矣,豈不至簡,豈不甚易也乎?簡則資性可為,恕則非學不能也。”清代河州楊魁元先生在評論本書時說“儉以養德,恕以及物,有體有用之學也。即此是真功夫,真學問”,誠為確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