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沒理會許衛臉上諷刺的笑意,也沒理會他手裏的那塊抹布,伸手接過那柄劍,十分認真地放到眼前。
看了好一會後,突然,少女一揮手,雪亮的長劍在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圓弧,然後,悄無聲息卻又無比迅速地朝許衛的脖子劈下去。
唰——
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響,許衛耳邊滑落幾縷頭發,伴隨著淅瀝的雨聲,緩緩飄落。
許衛一動不動,臉色一片蒼白,笑容變得有些僵硬,抓著抹布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隨即鬆開。
“嗬嗬——”
似乎對於許衛的反應很是滿意,少女輕笑出聲,拿著劍又隨意地揮舞了幾下,交回給許衛。
“這劍有名字嗎?”
“無鋒。”許衛動了動嘴唇,有些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無鋒……重劍無鋒,恩,確實當得起無鋒兩字。”少女看了眼許衛手中的劍,點了點頭,視線再度落在許衛臉上時,眼裏有了幾分許衛難以理解的得意。
“我還是要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劍。”
許衛沒有答話,而是揚了揚手中的抹布。
少女笑了笑,似乎沒有注意到許衛嘲諷意味十足的舉動,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知道在曆城沒可能鑄造出這種劍,我也知道你能鑄造出這樣的劍,如果你想好了,就跟我一起去鹹陽,我就住在南紅驛站,不過,我隻能等你兩天。”
說完,少女撐起傘,轉身走進雨裏。
“對了,我是慕容雪,去驛站時,記得提我的名字。”
少女回身囑咐了一句,然後再也沒停下腳步,一如來時的出塵姿態,消失在綿綿的雨空中。
打鐵鋪裏很安靜。
安靜得落針可聞。
忽然,整個鐵鋪震了一震。
“我去你大爺!我曰你個仙人板板!敢拿劍劈我?要不是衝著好男不和女鬥這句至理名言,我早搶過劍宰了你個小娘皮!敢劈我!哼,哼哼,敢劈我!等著,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你拖到床上,叉叉圈圈無數遍,無數遍!對,無數遍!嘿嘿……”
說到精彩處,許衛眸子發出灼熱的光芒,嘴角蕩起人神共憤的笑意。大黃狗不知道從哪跑了出來,歪頭瞥了他一眼,然後搖了兩下頭,吠了兩聲,拔腿跑開了。
許衛尷尬地收起了笑容,伸手抹了把後背如雨下的冷汗,輕籲了口氣,眯著眼睛,望著慕容雪消失的地方,默然無語。
慕容雪揮劍劈下的刹那,他可以輕易的躲開,甚至奮起反抗,他有這個把握,老餘頭教了他十幾年的修行,若是連一個少女都對付不了,隻怕老餘頭會從棺材裏爬出來抽他幾鞭子。
沒有殺意。
他很清楚地感覺到,慕容雪對他沒有半點殺意,所以他賭了一把。饒是如此,從沒經曆過這種場麵的他,依然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看著手掌上的汗珠,許衛決定,永遠不再拿自己珍貴的命來賭虛無的殺意。
畢竟,命這東西,沒人能賭得起。
收拾起無鋒劍,許衛坐在床沿,滿懷感觸地看著整個鋪子,兩天,還有兩天時間,或許,應該,不可能會再回來了。
……
“幽姨,你看,他行嗎?”
打鐵鋪西麵一座黃土坡上有一棵枝葉青綠茂盛的樟樹,慕容雪撐著雨傘站在樹下,透過蒙蒙的雨霧,凝視著那間破舊的打鐵鋪。
她的身旁,站著一位黑袍裹身的女子,臉上蒙著一層黑色紗巾,清冷的風吹過,清美的容顏若隱若現。
“你不是已經確定了嗎?”女子的聲音很是悅耳,卻很是清冷,不帶絲毫感情。
慕容雪笑了笑,“那柄劍揮舞起來很順手,最讓我驚訝的是,破空無風,悄無聲息,是把難得的好劍。也是,幽姨介紹的自然不會錯。”
說到這,慕容雪看了眼女子,“隻是,幽姨,我記得你有八年沒離開過鹹陽了,你怎麼認識他的?”
慕容雪並沒有把話說齊,那個少年十六七歲,八年前,少年不過才八九歲,就算女子眼光再高,也不至於能看出一個八九歲的小孩能鑄造出這般利器。
女子沒有回答她,沉默了好一會,忽然說道:“你要的是個替死鬼,而他恰好滿足了做替死鬼的所有條件。”
說完,女子留下滿臉羞愧的慕容雪,就那麼走了。
慕容雪看了看女子的背影,視線再次落到遠處那間破舊的打鐵鋪,眼裏充滿了愧疚。
片刻後,她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眼裏的愧疚瞬間消失,一抹狠厲在眼裏閃爍,然後燃燒,充斥著眼眸。
“楠哥哥不能死的,我隻要楠哥哥……”
呢喃著說著,她想起剛進打鐵鋪時,少年毫不掩飾的貪婪目光,眸子裏流露出濃濃的厭惡,隨即嘴角輕揚,露出心安理得的笑容,快步朝女子追去。